“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张桂芬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声音也尖利起来，“什么叫无底洞？志强是我亲侄子！借点钱周转一下怎么了？等他们……”
“大舅家自己呢？”苏成打断她，语气依旧平稳，却像冰冷的针，“我记得大舅在老家镇上有个不小的铺面吧？志强工作几年，一点积蓄都没有？二十万的首付，女方家一分不肯出？非要榨干你这个当姑的？”他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核心，平淡的语气下是毫不留情的剖析，“这钱借出去，别说还，恐怕连个响都听不到，妈，您想当这个冤大头，别拉着晚晴和我，我们的钱，每一分，都要用在刀刃上。”
“你……你……”张桂芬被噎得说不出话，指着苏成的手指都在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羞恼、愤怒、还有被戳破心思的狼狈交织在一起。她猛地转向林晚晴，“晚晴！你看看他！你看看他说的这是什么话！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我……我这是为了谁啊我！”
林晚晴看着母亲气急败坏的样子，又看看苏成那张平静得近乎冷酷的脸，心里五味杂陈，理智上，她知道苏成说得对，母亲娘家那些亲戚，借钱从来是肉包子打狗，可情感上，看着母亲被苏成如此不留情面地顶撞，她又觉得有些难受和难堪。
“妈，”林晚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苏成说得也有道理，志强买房是大事，大舅他们自己总得拿出点诚意来，二十万……我们现在真的拿不出，我的补偿金下来，也还要还朵朵看病的钱，还有家里开销……”她语气带着疲惫的恳求，“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张桂芬看看女儿，又看看那个油盐不进、眼神深不见底的女婿，一股巨大的憋屈和怨恨涌上心头，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好！好！你们夫妻一条心！就我老婆子是多管闲事！是冤大头！行！我不管了！你们有钱吃香的喝辣的，看着亲侄子打光棍吧！”她气冲冲地吼完，转身就冲进了自己的小卧室，“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朵朵被刚才摔门声惊到、带着点委屈的小声哼哼。
苏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伸手把女儿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朵朵不怕，外婆跟爸爸说话声音大了点。”他看向林晚晴，目光平静，“吃饭吧，菜凉了。”
林晚晴看着桌上依旧精美、却已微微冷却的菜肴，再看着苏成哄女儿时那与方才判若两人的温柔侧脸，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迷茫将她淹没，这个男人，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前一秒可以挥金如土，下一秒又能冷酷地拒绝至亲的求助；他平静的表面下，到底翻涌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深夜，老旧的小区彻底沉入寂静。
主卧里，林晚晴听着身旁苏成平稳绵长的呼吸，毫无睡意，白天公司人事总监电话里那句“林小姐，您爱人……认识监察部的哪位领导吗？这次举报材料非常详实，来源很‘特殊’……”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里盘旋。
她悄悄侧过身，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凝视着苏成沉睡的轮廓，那张脸，褪去了白日的平静，在睡梦中显得柔和无害，甚至有些脆弱。可林晚晴知道，这平静之下，隐藏着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和秘密。
就在这时，苏成放在床头柜充电的手机屏幕，极其短暂地亮了一下，幽蓝的光映亮了他紧闭的眼睑，又瞬间熄灭，快得如同错觉，林晚晴的心，却随着那转瞬即逝的幽光，猛地一跳。
同一片夜空下，城市的另一端。
李强猛地灌下一大口冰啤酒，驱散熬夜的疲惫和亢奋，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房产交易平台的页面不断刷新，地图上代表“清河湾”区域的小红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个个黯淡下去——表示已售或下架。
“疯了！都他妈疯了！”李强对着耳麦低吼，声音带着兴奋的嘶哑，“老苏！你真是神了！消息刚漏出来一点风，那些王八蛋就跟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下午那会儿还磨磨唧唧想压价的业主，晚上就敢坐地起价十万！妈的！幸好老子下手快！”
耳机里传来苏成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电话那头谈论的不是动辄上百万的房产交易，而是菜市场几毛钱的青菜：“扫干净，无论现房期房，无论楼层户型，只要是清河湾，只要产权清晰，价格在影子设定的上限内，全部吃进，钱不够，影子会立刻补上，天亮之前，我要清河湾市面上所有待售房源，都打上我们的标记。”
“明白！影子那边太给力了！资金跟得上，操作快得飞起！”李强抹了把脸，眼睛通红却精光四射，“老苏，这阵仗……是不是意味着那‘规划’……稳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只传来三个字：“执行吧。”随即挂断。
李强听着忙音，非但没有不快，反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知道，苏成这三个字，就是定海神针。他抓起另一部手机，飞快地拨通一个号码，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喂！张老板！你清河湾那两套顶楼复式，我们出价了，比你现在挂的价格高百分之十！现金全款！现在就签电子意向！对！立刻！马上！过了今晚，这价可没了！”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一间只有几台高性能电脑屏幕发出幽光的房间里。
代号“影子”的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上瀑布般流过的数据和复杂的交易界面，他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一条条指令精准发出，调动着庞大的资金流，如同最高明的猎人，在黑暗的金融丛林中悄无声息地完成着狩猎，屏幕上，代表“清河湾”项目持仓的绿色数字，正在疯狂地向上跳动。
风暴，在寂静的深夜里，于常人无法触及的层面，无声而猛烈地汇聚、推进，一张以“清河湾”为核心、价值难以估量的财富巨网，正被一只无形的手，以惊人的速度编织成型，而风暴眼的中心，那个看似平凡的男人，在妻女沉睡的陋室里，闭着眼，呼吸平稳，仿佛只是沉入了一个普通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