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门之后,仙光渐隐,那连通两界的巨大门户开始缓缓闭合,最终化作点点流萤般的星光,消散在虚空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座失去了所有灵光,变得如同普通顽石的三才祈愿坛,以及坛上那封孤零零的信,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祭坛之下,死一般的寂静。
一万名百战精锐,此刻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呆呆地仰望着天空,望着那星光消散的地方。许多人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他们对世界的认知。刀剑、弓马、权势、阴谋…在这些真正的神迹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那样的可笑可怜。
“啊——!!!!!”
一声充满了不甘、疯狂、怨毒与挫败感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垂死哀嚎,猛然打破了这死寂。多尔衮双目赤红,眼球上布满了血丝,英俊的脸庞因愤怒和失落而扭曲,变得狰狞可怖。
他手中的那柄镶金弯刀,被他疯狂地、毫无章法地、用尽全身力气劈砍在身前那座已然灵性尽失、化作凡石的祭坛基座上!
“铛!铛!铛!铛!”
火星四溅!坚硬的玉石祭坛基座,被他蕴含着先天真气(此界武学巅峰)的蛮力,砍出一道道深深的斩痕,石屑纷飞。但那祭坛核心依旧稳固,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他的无能狂怒。
“飞升了…他竟然…竟然真的飞升了?!”多尔衮一边疯狂劈砍,一边嘶吼,声音沙哑如同破锣,“在本王眼前!在本王一万大军的面前!就这么…走了?!!”
他无法接受!为了今天,他付出了多少?顶着顺治猜忌的压力,调动最精锐的军队,不惜代价地三天三夜急行军,翻越这该死的、如同天堑的秦岭…结果,却连对方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只看到了对方飞升时那震撼天地、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自身渺小的背影,和那几句如同耳光般抽在他脸上的、充满蔑视的话语!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是把他多尔衮,把大清,把皇上的脸面,放在地上狠狠地踩踏!
“妖道!妖道!!”他怒骂着,但语气中却充满了色厉内荏。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任何辱骂都显得苍白。
“王爷!王爷息怒!”鳌拜上前一步,他虽然同样心神震撼,但毕竟心志更为坚毅,还能保持一丝冷静。他沉声道:“王爷,此地诡异,那林清扬虽已飞升,但难保没有留下什么后手。当务之急,是拿到他留下的那封信,然后…然后依皇上之前命令,将此地彻底夷为平地,以绝后患!”
这句话如同冷水,稍稍浇熄了多尔衮的一些狂怒。他猛地停下劈砍的动作,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祭坛顶部,那封在暮色中泛着微白光泽的信。
“对…信!还有那封信!”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厉声喝道:“给本王拿下来!”
一名亲卫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上祭坛,小心翼翼地将那封信取了下来,双手捧到多尔衮面前。
信封是最普通的桑皮纸,没有任何出奇之处。但信封之上,那四个用毛笔写下的大字,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多尔衮眼角一阵抽搐——
“福临,亲启。”
笔锋苍劲有力,铁画银钩,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不容置疑的威严,更蕴含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意味。直呼皇帝名讳,这无异于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多尔衮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立刻将这封信撕得粉碎!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是那妖道指名留给皇上的,若在他手中毁去,顺治那边…他不敢想象那小皇帝会如何震怒。
“好…好得很!林清扬!你死了…不,你飞升了还要摆本王一道!”多尔衮咬牙切齿,将信死死攥在手里,仿佛要将其捏碎。
“王爷,那这祭坛…”鳌拜低声请示。
“砸!!”多尔衮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他挥刀指向祭坛,声音扭曲变形,“给本王砸!用噬魂钉!将此地地脉给本王彻底锁死、污秽!将这一草一木,都给本王碾为齑粉!夷为平地!寸草不留!”
“喳!”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八名背着噬魂钉的亲卫立刻上前。他们剥去黑布,露出八颗散发着浓郁不祥气息的黑色铁钉。在几名萨满随军法师的诵念声中,八名壮汉挥动特制的巨锤,将噬魂钉狠狠地钉入祭坛周围八个不同的方位。
“咚!”“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在山谷中回荡,每一声都伴随着钉头上惨白头骨眼中闪过的一丝血红光芒,以及地底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如同大地悲鸣般的轻微震颤。一股阴寒、死寂、怨毒的气息,开始以祭坛为中心,迅速弥漫开来。周围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生机,变得枯黄、萎靡。清澈的溪流也开始变得浑浊,散发出淡淡的腥臭。
这就是噬魂钉的歹毒之处,它不仅毁坏地表建筑,更是从根本上污秽、锁死一片区域的灵脉,使其沦为死地,再无法滋养修行者。
看着忙碌的士兵,看着那八颗逐渐没入地底的噬魂钉,看着这片即将彻底毁灭的山谷,多尔衮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快意,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的空虚和挫败感。他毁掉的,只是一片废墟和石头。而那个真正的目标,已逍遥而去,去了一个他永远无法触及的世界。
与此同时,飞升之后,被暂时接引至须弥虚空之中。
我进入那扇通往新世界的门后,就停留在这片我熟悉的须弥虚空中等待。在我面前,一面光滑如镜,是巨大无比的“映画明镜”,其中正清晰地倒映着人间,倒映着青玄观外正在发生的一切。
这是天道给予飞升者最后的馈赠,也是最后的考验——让你看清因果,了无牵挂,或者…种下新的因果。
我平静地看着多尔衮的无能狂怒,看着噬魂钉被钉入我守护一生的土地,看着那片山谷的灵机被迅速污秽、扼杀。我的心中,并无太大的波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盛衰兴替,本是常理。那片土地承载了我的因果,也承载了多尔衮、顺治他们的业力。今日之毁,或许是他日新生的契机。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我所要做的,并非执着于一草一木的存亡,而是遵循更高的“道”。
我静静地盘膝而坐,等待新的时刻到来。
时间在快速流逝,而我心如明镜。
镜中的画面也开始转换。
北京,紫禁城,勤政殿。
年仅六岁的顺治皇帝福临,身穿明黄色龙袍,正坐在那张对他而言显得过于宽大的龙椅上。他手中,拿着那封由多尔衮日夜兼程送回来的信。殿内,只有多尔衮、鳌拜以及几名贴身太监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小皇帝稚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仔细地、一字一句地读着信上的内容。信的内容,我自然知晓,无非是阐述天道至公,点破他借助萨满秘法窃取国运、妄图以邪术长生、甚至觊觎飞升之秘的虚妄与危险,并告诫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君者当行仁政,而非倚仗酷法邪术。
然而,顺治的脸色,却随着阅读,一点点地变得铁青,握着信纸的小手,开始微微发抖。那不是害怕,而是愤怒到极致!
“啪!”
他猛地将信纸拍在御案之上!
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原本应该清澈的孩童眼眸中,此刻燃烧着的是与他年龄绝不相符的怨毒与疯狂!
“林!清!扬!”他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尖利刺耳,“朕没输!朕没输!朕从来没输过!!!”
“哗啦——!”
他猛地一挥手臂,将御案上那些价值连城的永乐青花瓷瓶、宣德炉、玉如意等珍宝,全都扫落在地,摔得粉碎!碎片四溅,吓得地上的多尔衮和鳌拜将头埋得更低。
“你以为你飞升了就赢了?!你以为你留下这封狗屁不通的信就能教训朕?!做梦!”他如同疯魔般在御案后来回走动,小小的身影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有些可笑,更有些可悲。
“朕是天子!朕受命于天!朕注定要长生不老,君临万世!你一个山野妖道,懂得什么天道!什么仁政!那都是狗屁!力量!只有绝对的力量才是永恒!”
他猛地停下脚步,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跪在地上的多尔衮和鳌拜,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他…他飞升之时,是何等景象?说!给朕详细道来!”
多尔衮不敢隐瞒,战战兢兢地,将当时星门洞开、仙光垂落、天花乱坠、仙乐缥缈的种种神异景象,详细描述了一遍。
顺治听着,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眼中的嫉妒和怨恨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出来。他喃喃自语:“星门…仙光…接引…他何德何能!他凭什么!朕才是天子!朕才应该…”
许久,他才缓缓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那股冰冷的、残忍的气息,却愈发浓烈。他坐回龙椅,目光扫过殿下众人,最后落在了屏风之后。
“格机力!”
“喳。”一个低沉沙哑,如同夜枭般的声音响起。屏风后,转出了一个身穿繁复诡异萨满服饰、身形枯瘦、脸上布满褶皱和神秘刺青的老者。他手中握着一根顶端镶嵌着骷髅头的神杖,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正是大清宫廷萨满之首,格机力。
顺治看着格机力,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你,立刻剃发出家,给朕去五台山,当和尚。”
此言一出,不光是格机力微微一怔,连跪在地上的多尔衮也忍不住抬起头,脸上满是错愕与不解。
多尔衮下意识地开口问道:“皇上?五台山乃是佛教圣地,与我萨满教义不同。何不让格机力大师,直接扮作道士,混入正道联盟内部,岂不更能探听虚实?”
顺治用一种看白痴般的、极度不耐烦的眼神,冷冷地瞥了多尔衮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蠢。”
多尔衮浑身一僵,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讷讷不敢再言。
顺治这才冷哼一声,解释道:“正道联盟经过林清扬此次飞升,必然声望大涨,内部排查也会更加严格。格机力一身萨满阴煞之气,就算扮作道士,又能瞒得过几个修真多年的牛鼻子?反而容易暴露,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而五台山,虽是佛门,但与正道联盟素有往来,地位超然。他们讲究‘慈悲为怀’,对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迷途知返’者,警惕心最低。格机力,你去了之后,不必刻意打探,只需潜心‘修行’,赢得信任。佛道之间,关于天道、关于飞升,总有交流之时。朕要你,像一颗钉子,给朕牢牢钉在五台山!务必,给朕搞清楚,他们那所谓的‘正道联盟’,究竟是如何布局的!林清扬飞升的细节,天道接引的规律…朕,都要知道!”
格机力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躬身道:“老奴,领旨。定不负皇上重托。”
顺治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将那冰冷的目光,投向了多尔衮。
“多尔衮,”他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刺骨,“林清扬信中所言,虽是妄语,但也提醒了朕。这天下,终究是靠刀子说话,靠恐惧统治的。”
多尔衮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皇上…您的意思是?”
顺治那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与他年龄绝不相符的、残忍而冷酷的微笑:
“你即刻,以摄政王的名义,颁布‘剃发易服’之令。”
“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什么?!”多尔衮大惊失色,几乎要跳起来,“皇上!三思啊!我等入关未久,江南未定,各地反抗势力犹存。此举,乃是强行改变汉人千年习俗,怕是会激起滔天民变!于江山稳固大大不利啊!”
“民变?”顺治嘴角的冷笑更甚,带着一种近乎变态的掌控欲,“朕,就是要看看。是他们的骨头硬,还是朕的刀子,硬。”
他站起身,走到多尔衮面前,虽然身材矮小,但那俯视的目光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头发衣冠,乃是精神象征。毁其衣冠,断其发肤,方能摧其志气,灭其精神!让他们从骨子里记住,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这是诛心之策!你,明白吗?”
他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将多尔衮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彻底击碎:“你是摄政王,此令,以你的名义发。”
多尔衮浑身冰凉,如坠冰窟。他明白了,顺治这是要将可能引来的所有民怨和反抗的矛头,都指向他多尔衮!成功了,是皇帝圣明;失败了,就是他多尔衮暴虐,可随时弃之如敝履!好狠毒的心思!
但他不敢反抗,只能将头深深埋下,苦涩地、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喳……奴才…领旨。”
……
映画明镜中的画面,到此,缓缓地、如同水波荡漾般,散去了。人间的恩怨,王朝的兴替,似乎都离我远去。
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并非留恋,也非伤感,而是在这飞升的特殊时刻,天道法则自然引动,让我昏昏欲睡,不再能思考,突然,脑子里出现一个光点,越靠近,光点越大,直到将我覆盖一般,我看见了我的一生,如同走马观花般,在识海最深处,快速地回放。
往事一幕幕再现。
嘉靖三年,春寒料峭,秦岭深处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一只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白鹿,口衔一枚温润的白玉之种,踏云而来,于我家后院外,将其种下。灵光汇聚,天地交泰,飞入我母亲的肚子里,我,便自那玉种之中,孕育而生…
第一次引气入体时的激动…
第一次斩妖除魔时的紧张与决绝…
修为突破时的喜悦…
面对强敌时的艰难与坚守…
守护这片山河时的责任与担当…
还有好多熟悉人,熟悉的事都以第三人称的视角放映。
……
当我在这人间的一生,如同漫长而又短暂的电影,在识海中放映完毕。
我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眼神清澈,通透,再无一丝一毫的迷茫与挂碍。所有的因果,都已了结。所有的经历,都已化为我道基的一部分。
然而,就在我准备转身,踏入那通往新世界的门户时。
身前的映画明镜,竟然再次亮起!
而且,是同时亮起了两道!一道来自昆仑山方向,一道来自幽深神秘的九泉秘境!
昆仑山巅,一道清冷如月华般的白色光柱冲天而起,光柱中,一道窈窕的身影缓缓浮现,周身散发着化神期修士独有的、强大而稳定的灵压!是白芷!她成功了!
九泉秘境深处,一道幽暗却充满生机的玄色光柱同样破开幽冥,直冲云霄!光柱之中,柳如烟的身影若隐若现,她周身气息圆融饱满,已然达到了元婴期大圆满的巅峰之境!只差一个契机,便能尝试化神!这个倔强而又痴情的女子,终究还是走出了自己的路。
我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无比欣慰的微笑,他们是为我的飞升送来的最好贺礼。
“太好了…”
至此,我心圆满,再无丝毫遗憾。
我再无半分的犹豫。
毅然转过身,面对着那片在不断缓缓蠕动,如同乳白色粘稠的墙壁,它慢慢地开了一个口子,透出一丝光明的洞,那就是通往“新世界”的入口。
一步钻入!
一阵,天旋地转。
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空隧道,周围是流光溢彩、无法理解的法则线条在飞速后退。身体似乎在分解,又似乎在重组,一种超越物质形态的奇妙感觉包裹着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所有的异样感觉骤然消失。
一阵强光,照射到我的脸上。
我猛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我已然,站在了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洞口。洞口垂挂着翠绿的、散发着淡淡荧光的藤蔓,如同珍珠门帘。
而洞口之外…
色彩! 无比鲜明、浓郁、动植物就像梦幻般那样绚丽、和谐和自然,瞬间充盈了我的视野!
仙鹤在空中盘旋,其中一个好熟悉,是鹤仙子。
“嗨,鹤仙子,我来啦!”我向仙鹤招手,大声喊着。
鹤仙子向我发出一声鸣叫,向我飞来。
一条小金龙,不知啥时候出现在我身后。
那百米高的巨树,直插云霄,树叶与花都闪着点点灵光。巨大而又色彩斑斓的蝴蝶,在花丛之中,翩翩起舞。这个世界发出的各种声音,如同美妙般的音乐。
山下,一座宏伟的山门,掩映在苍翠间,山门上书写着“隐仙”两个大字,让我有了回家的感觉。
内视己身。
丹田之内,尽然是颗“真种”,且竟已是圆满之境!
我知道,来到新世界,是从头开始修起的,没想到天道如此眷顾。
您好。
天道!
您好。
新世界。
我林清扬……
来此修行了。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