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能量爆发。万籁俱寂,时空凝滞。
河眼溶洞化为一枚巨大的、灌满了墨色死水的琥珀。
粘稠的湖水吞噬了所有光线与声响,唯有那尊名为“腹鬼”的、由六十年沉冤与极阴邪质熔铸而成的恐怖存在,在其生命最后时刻,做着无声而绝望的痉挛。
它庞大的、扭曲的邪躯被无形的秩序伟力彻底镇压,断裂的主触手创口处,黑绿色的本源邪质如同被扼住咽喉的冥河,徒劳地蠕动、萎缩,发出“滋滋”的哀鸣,仿佛亿万濒死的邪虫在啃噬最后的绝望。
剩余的触手被钉死在虚空,每一次微不可察的挣动都引来更深层的法则反噬,使其结构寸寸崩解,化为飘散的灰烬。
那由无数痛苦面孔汇聚的意识核心,此刻只剩下最原始的、面对至高存在的、深入骨髓的战栗。
数条探向岩壁中昏迷的寒江雪与废墟里奄奄一息的黑鱼的触手,在距离目标仅寸许之地,被绝对冰冷的秩序壁垒彻底冻结,无法寸进,其上的吸盘与倒钩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脆化,如同风干了千年的腐朽标本。
毁灭的引信已然燃尽,审判的钟声即将敲响。
溶洞穹顶,那片镶嵌着幽蓝与惨绿矿石、本应是最为坚硬的岩壁之处,空间本身如同柔软的丝绸般,无声地向内凹陷、折叠。
没有声音。
没有璀璨光华。
只有一种纯粹的、不容置疑的“降临”。仿佛宇宙运行至某个绝对坐标,一道代表最终审判与秩序的本源程序,被无可抗拒地执行于此。
荡漾的空间波纹平复。
一道身影悄然显现,仿佛他亘古以来便应立于此处,立于这阴阳交界、罪恶核心的虚空之上。
他身着玄黑色判官袍服,其色之深,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唯有袍角与袖口处,用近乎同色的暗丝绣着无穷无尽、生灭流转的玄奥符文,那符文并非装饰,而是秩序规则的具象化,每一次微光闪烁,都对应着外界万千因果的一次生灭。
他的身形修长而模糊,面容隐匿在一层由细微因果丝线交织而成的薄雾之后,唯有一双眸子——平静地“注视”着下方那团濒死的罪恶聚合体。
幽冥第十殿,转轮殿转轮王麾下,孽台镜副判官,沈砚。
其手中,托着一卷非帛非纸、非金非玉的古卷虚影——功德簿副卷。
卷面微展,其上无数细密如星沙的暗金色符文正以惊人的速度流转、组合、推演,散发出浩瀚、磅礴、冰冷无私、裁定阴阳的无上威严。
此卷不仅是记录功过的簿册,更是勾连幽冥法则,引动孽镜神威的至高凭证。
他的降临,便是秩序对混乱的最终裁定。
沈砚的目光落向湖心那团扭曲的邪物,那虚无的眸光仿佛穿透了一切污秽表象,直视其最核心那一点悲怆的残魂与三千未散的执念。
他缓缓抬起左手,并非结印,动作轻缓如同翻阅案卷,却引动了整个溶洞的法则共鸣。
一道平静无波、非男非女、不蕴含任何情绪,却如同九天律令、宇宙初啼般清晰响彻于每一个尚存意识者灵魂最深处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敲打在因果法则之上:
“薛礼,前朝靖水将军。生辰:甲辰年七月初三。殁于:永泰十九年冬月初七,沧澜江畔,雁回滩。”
声音平淡,却如历史的尘埃被无情拂开,精准地报出了名讳与生死簿籍。
“生前戍边二十七载,大小阵战一百三十一次,斩敌酋首级十九颗,护佑边民,拓土百里,有功于社稷黎民。依《阳世功过簿,武勋卷》第七百四十二页计,合功德三千七百点。”
功德簿副卷上相应符文亮起,光晕中仿佛闪过金戈铁马、戍边卫国的壮烈场景,铁血与忠诚的气息弥漫开来。
“然,性刚愎,法严苛,擅杀降卒、疑犯、乃至麾下士卒,累计一百四十四人。其中或有该杀之徒,亦多有无辜枉死者。
依《孽镜台警示录,武臣卷》第一百零八页计,合罪业两千一百点。”
符文转为暗红,闪过枉死者凄惨的面容与薛礼执法时冷酷的眼神,功过交织,令人扼腕。
“永泰十九年冬,遭朝中权奸构陷,通敌叛国之罪证皆为虚妄,麾下三千靖水军被诱至雁回滩,遭伏击,尽数战殁,薛礼力战不屈,身被二十七创,怒目投江而亡。沉冤六十载,未雪。”
声音至此,依旧无波无澜,只是陈述事实,却自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悲壮与苍凉弥漫开来,仿佛能听到当年雁回滩上的喊杀与悲鸣。
“然,身死之后,怨念不化,执念成魔。窃据泗水河眼极阴之地,聚敛麾下三千靖水军残魂怨念,编织‘鬼蜮腹兵’邪术,更吞噬过往生灵魂魄无数,滋养邪体,逆乱阴阳秩序,滋扰一方安宁,酿成‘泗水断航’、‘沿岸荒芜’之祸。其邪行触犯幽冥铁律第十七款‘聚魂炼邪’、第五十四则‘侵扰阳世’、第九十一则‘窃据地脉’…其形已邪,其罪已彰,按律…当诛形神,永锢无间,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