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在青石堡很快收到了两封至关重要的回信。
一封是夏明澄的亲笔信,语气果然缓和了许多,虽未明言原谅,但已表示理解,并同意携手应对当前危机。
另一封,则是通过宫内隐秘渠道送出的密报,详细说明了曹永吉回京后如何劝说夏明澄,以及夏明澄态度转变的过程。
陈彦看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对身旁的心腹幕僚道:“曹永吉果然是个明白人,知道如今他东夏形势比人强,离不开我东牟的支持。看来,盛兴堡一丢,夏明澄是真的慌了。”
他不再犹豫,立刻再次亲笔修书,这一次,直接提出了具体的联合军事行动计划。
信中写道:白袍军据守盛兴堡,倚仗地利,若直接强攻,恐损失巨大。欲解盛兴堡之围,必先稳固我军后方。汉川军所据之鲁阳城,卡在我青州港通往青石堡之要道,实为心腹之患。故,建议你我两家联手,先取鲁阳城!请夏皇派兵两万,与我东牟青州港出兵一万、青石堡出兵两万,共计五万大军,以雷霆之势,一举拿下鲁阳!届时,粮道畅通,后方稳固,再南下收复盛兴堡,易如反掌!
这封信送出后,陈彦心中也有些没底,不知夏明澄是否会同意这个先打鲁阳的计划。
出乎他意料的是,夏明澄的回信来得极快,不到两天就到了。
信中明确表示:同意陈彦太子先取鲁阳、再复盛兴堡之战略。大夏已即刻整顿兵马,抽调两万兵马,即日北上。建议四日之后,拂晓时分,同时对鲁阳城发起总攻!
陈彦拿着回信,仔细看了三遍,确认无误,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带着几分傲然的笑容。“看来,盛兴堡的丢失,真是把这位夏皇吓破胆了,此次竟如此积极痛快!也好,省了本宫许多口舌!”
他立刻下令青石堡与青州港的部队开始进行战前准备,务必在四日内完成集结和部署。
与此同时,归宁城内,气氛则是另一种紧张与忙碌。
严星楚为了新币的发行,他亲自出面,与受邀前来的西南自治同盟、天狼军、白袍军、金方代表以及大夏国(西夏)使臣,齐聚帅府议事厅,共同商议鹰扬新币合作事宜。
议事厅内,各方代表分坐两侧,神色各异,但目光都聚焦在主持此次会晤的严星楚身上。
严星楚开门见山,声音沉稳有力:“诸位,近日劣质假币流毒四方,危害我等共同利益,想必大家皆有耳闻,甚至深受其害。因此我鹰扬军决意推行新版鹰扬通宝,采用‘锚定白银’之策,以一百枚新币兑一两白银为准,鹰扬钱庄及各分号保证随时兑付,以重建信誉,稳定币值。”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继续道:“然,金融商贸,非我一军一家之事。唯有各方携手,建立统一、稳定、可信之货币体系,方能杜绝假币之害,促进区域繁荣,共抗外侮。故,今日请诸位前来,便是希望能达成共识,建立鹰扬新币同盟。凡同盟成员,境内皆可流通、兑换鹰扬新币,共享稳定金融之利,我鹰扬军亦承诺,将在商贸、物资上给予同盟成员最优惠之待遇。”
西夏的代表来自户部,一位面容精悍的中年头人首先开口,语气带着谨慎:“严大帅,贵军信誉,我等自是信得过。只是,这新币……如何确保其价值稳定?若贵军日后……”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很明显,担心鹰扬军未来财力不济,无法兑现承诺。
西南自治同盟则更关心实际利益,粗声问道:“严大帅,若西南同意新币流通,贵军能否保证向我方供应的铁器、布匹、药材等物资,价格给予足够优惠?”
白袍军的联络官是一位沉稳的文士,他缓缓道:“谢帅对鹰扬军一向支持,此事关乎两地民生,白袍军原则上赞同。只是具体细则,如兑换比例、白银储备监督等,还需详议。”
金方部族长代表和西夏使臣也纷纷发言,或提出疑虑,或要求保障自身利益。
会议从上午持续到傍晚,各方就新币的发行准备、白银储备的透明度、同盟内部的贸易优惠、假币联防等具体问题展开了激烈而务实的讨论。
严星楚、周兴礼、陶玖、洛天术等人则耐心解释,逐一回应。
最终,在鹰扬军展现出足够的诚意,包括承诺对盟友军方的物资供应价下浮一成,以及假币带来的切肤之痛共同作用下,各方初步达成了合作意向,同意共同组建“鹰扬新币同盟”,并签署了合作框架文书。具体的实施细则,则由各方指派专人组成联合事务司,后续详细拟定。
虽然这只是第一步,距离真正的货币统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一个以北境鹰扬军为核心的经济协作联盟雏形,已悄然浮现。
当晚,归宁城帅府内灯火通明,原本预定的一场与各方代表的庆祝晚宴,却因严星楚的缺席而气氛略显微妙。
严星楚独自待在书房,眉头紧锁,手指反复摩挲着那份来自天阳城的密信。
信上两条信息如同两块巨石压在他心头:曹永吉已返回天阳城;东夏大将王操率两万兵马出城,向北“拉练”。
“曹永吉这老狐狸回来了……草原那边他撒手不管,意味着什么?是僵局已定,还是东夏的战略重心彻底南移?”严星楚低声自语,在巨大的地图前来回踱步,“两万人北上拉练?骗鬼呢!王操是曹永吉的心腹,他一回来就动兵,这绝不是演习!”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几个关键点游移:隆济城、鲁阳城、盛兴堡。东夏这柄利剑,究竟要刺向何方?隆济城有田进坐镇,他相对放心;盛兴堡谢至安刚打下来,兵锋正盛,但若东夏不惜代价反扑,压力巨大;而鲁阳城的汉川军马回部,实力相对最弱,且位置关键……
“不能赌!”严星楚下定决心,立刻伏案疾书,连续发出三道命令:飞鸽传书警告隆济城田进、鲁阳城马回、盛兴堡谢至安,严加戒备,防止敌军突袭!
鲁阳城头,汉川军守将马回接到严星楚的警示后,心头一直笼罩着一层阴霾。
他不断加派哨探,加固城防,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越来越重。尤其是得知东夏两万兵马已抵达青石堡东南三十里处按兵不动后,他更是坐立难安。
“东牟人在青石堡,东夏人也来了……他们想干什么?联手打我鲁阳?”马回不是蠢人,立刻想通了关键。
鲁阳城卡在东牟青州港与青石堡之间,如同喉中刺,东牟欲除之而后久矣!东夏此刻派兵,用意不言自明!
他不敢怠慢,立刻修书两封,一封给邻近的隆济城田进,一封给归宁城严星楚,言辞恳切,请求鹰扬军在鲁阳城遭围攻时,务必施以援手。
田进接到消息最快,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回信马回:“严帅已有明令,友军有难,岂能坐视?将军安心守城,田某必不令将军独抗强敌!”这封信如同定心丸,让焦躁的马回稍微安稳了些。
严星楚在归宁城接到马回求援信时,已是第二天清晨。他仔细研判局势,越发觉得鲁阳城危在旦夕。
“邵经!”他沉声唤道。
“末将在!”
“你留守归宁城,统筹全局!我亲率五千归宁城骑兵,即刻赶往隆济城坐镇!同时,传令平阜城守将李方,让他派五千兵马携带五十门飞骑炮火速驰援隆济城!”
“大帅,您亲自去?这太冒险了!”邵经一惊。
“必须去!鲁阳若失,东牟与东夏连成一片,隆济城和虎口关将直面压力!田进用兵虽奇,但此番敌情复杂,我需亲临前线决断!”严星楚语气坚决。
隆济城内,田进于子时收到了严星楚即将亲临并增兵一万的消息。这意味着隆济城及虎口关总兵力将超过四万,防守可谓固若金汤。
然而,田进看着城外漆黑的夜色,眼中精光闪烁,似乎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沉默良久,突然对副将韩过下达了一个让后者目瞪口呆的命令:“韩过,立刻集结城内所有骑兵七千人!人衔枚,马裹蹄,带足四日干粮,即刻随我出发!”
“将军?我们去哪?隆济城防……”韩过以为自己听错了。大敌当前,主帅竟要带走几乎全部机动力量?
“去鲁阳城西面设伏!”田进语气不容置疑,“隆济城防,由你全权负责,严帅抵达后,一切听大帅指挥!执行命令!”
“是!”韩过虽满心疑惑,但对田进的命令早已习惯性服从。
七千精锐骑兵很快悄无声息地集结完毕,如同暗夜中流淌的钢铁溪流,在田进的率领下,迅速消失在东方黑暗中。
田进的本意是直扑青石堡外围,牵制东牟主力,不让他们与东夏军汇合攻打鲁阳。
但行军途中,斥候接连传回急报:青石堡东牟军两万,直奔鲁阳!同时,东夏王操部两万兵马也开始向鲁阳方向移动!
“青石堡还剩两万人……守备森严。”田进听着汇报,眼神锐利,“现在去青石堡已无意义,改变计划,加速赶往鲁阳,看看能否在野战中找到机会,配合汉川军夹击敌军!”
然而,队伍刚转向鲁阳方向疾驰不到一里地,田进猛地一抬手,全军再次戛然而止。
他叫参将李为拿来地图,盯着地图,手指在上面快速移动,最终重重地点在了一个让所有将领都意想不到的位置——青州港!
“传令!全军转向,隐蔽行军,绕过鲁阳战场,目标——东牟青州港!”田进的声音斩钉截铁。
“将军!青州港?那里可是有一万东牟守军!我们不去救鲁阳了?”李为失声问道。
“鲁阳城马回已有准备,短时间内未必会破。而青州港!”田进眼中闪过狼一般的目光,“东牟主力尽出,青州港必然空虚!端了它,断掉陈彦的海上退路和粮草补给,比在鲁阳城下与五万敌军硬拼更有价值!执行命令!”
七千骑兵再次转向,如同幽灵般,借着地形掩护,直扑东南方向的沿海重镇——青州港!
与此同时,东夏方面,一场规模更大的军事行动也已展开。
井口关,三万东夏精锐在曹永吉的遥控指挥下,携带大量攻城器械,浩浩荡荡开出关隘,直扑刚刚易主不久的盛兴堡!
几乎同时,天阳城内,曹永吉竟说服了夏明澄,几乎掏空了家底,亲率五万东夏京营大军作为第二梯队,紧随其后,誓要一举夺回这座战略要地!
曹永吉此举堪称豪赌!
这样一来天阳城留守兵力已不足两万五,但他对夏明澄的分析切中要害:盛兴堡不夺回,京师永无宁日!必须趁白袍军立足未稳,以绝对优势兵力,泰山压顶。趁现在所有的目光都被鲁阳城吸引过去,这是最好的时机!
鲁阳城下,战火滔天。
陈彦亲临前线督战,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原本以为五万大军(东牟三万,东夏两万)攻打一个不到二万人的鲁阳城,应是手到擒来。然而,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马回得到了严星楚的预警,准备充分,守城意志坚决,汉川军士卒依托城防,拼死抵抗。
更让陈彦窝火的是,夏明澄派来的这两万友军,根本就不是什么京营精锐,大部分是刚放下锄头的新兵,战斗意志薄弱,战术动作生疏,攻城时畏缩不前,不仅没能起到主力作用,反而几次冲乱东牟军的进攻节奏,甚至发生了踩踏事件。
“夏明澄!竟敢拿新兵糊弄本宫!”陈彦气得差点拔剑砍了东夏军的带队将领,“传令下去,我军主攻!让东夏的人负责侧翼佯动和搬运器械,别再让他们碍事!”
尽管调整了战术,但失去了最初的突然性,守军又顽强,鲁阳城如同磐石,在联军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巍然不动,战事陷入了残酷的消耗战。
就在鲁阳城浴血奋战之时,田进率领的七千鹰扬铁骑,经过一天一夜的强行军,突然出现在了防御相对松懈的青州港城外!
青州港守将根本没想到战火会烧到自己这里,主力都被李磐带去打鲁阳了,港内虽有一万守军,但疏于戒备。
田进根本不做休整,抓住战机,兵分两路,一路二千人夺船,一路五千人立刻发起猛攻!
大量弓弩,对城墙发起了决死突击。战斗异常激烈,守军惊慌失措,但凭借人数优势和城防工事拼死抵抗。
田进身先士卒,亲自率精锐登城,经过大半日的血腥厮杀,终于以惨重代价强行攻破了青州港南门!
“清理战场,收拢战俘!”田进满身血污,声音沙哑地下令。
这座东牟重要的海运枢纽和后勤基地,在一天之内易主!
盛兴堡方向,战况则是一边倒。
曹永吉用兵,老辣沉稳。
八万东夏大军,依靠绝对的兵力优势和充足的攻城器械,对盛兴堡发动了连绵不绝的攻势。
谢至安虽然早有准备,同时又从红印城加派了五千人过来,但却没有想到,敌军直接投入了八万,这兵力悬殊过大,而其中还有半多是东夏的京营精锐!
血战一日,白袍军伤亡惨重,外城终被攻破。
谢至安见损失惨重,事已不可为,不得不下令弃城,亲率千余死士,浴血杀出一条生路,狼狈撤出盛兴堡。
这座刚刚被白袍军占据不久的重镇,再次回到了东夏手中。
然而,就在曹永吉收复盛兴堡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从后方传来——西夏关襄城的魏若白,趁井口关防守极度空虚之际,突然出兵,一举袭占了井口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