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雄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挥舞着巨锤的壮汉,却在追打一群恼人的苍蝇,空有一身力气,却根本打不着,反而把自己累得半死。
他的大军被拖在这片广袤的雪原上,补给线被拉得越来越长,士兵们在严寒与饥饿中,士气一日比一日低落。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军心,已经散了。
那些被他用铁血手段强行整合的部落,在见识到联军的强大和富饶之后,早已起了异心。
逃兵越来越多。
甚至有几个小部落,在夜里直接拔营而走,集体投奔了巴图。
他感觉自己的帝国,正在像一座被风沙侵蚀的沙雕,一点一点地崩塌,而他却无能为力。
“报!”
就在此时,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王帐,脸上带着极度的惊恐。
“大首领,不好了,北边,北边出现了北境军的主力!”
“什么?”
拓跋雄猛地抓住那名斥候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李琼?他出关了?”
“是李琼的王旗!”斥候的声音都在发抖:“黑色的王旗,铺天盖地都是北境的军队,他们的先锋铁骑,离我们已经不足五十里了!”
王帐内的所有头领,齐齐色变。
李琼!
这个名字,就像一座压在所有草原人心头的大山。
他们可以不在乎巴图那群乌合之众,但他们不能不在乎李琼。
不能不在乎他身后那支战无不胜的北境铁军!
“哈哈哈。”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拓跋雄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癫狂的大笑。
“好,好啊!”
他扔下斥候,赤红的双眼中,重新燃起了疯狂的火焰。
“他终于敢出来了!”
“本首领就怕他不出来!”
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得太久了。
被那些苍蝇骚扰了半个月,他心中的怒火早已积蓄到了顶点。
现在,正主终于现身了!
他要用一场面对面的决战,来洗刷自己所有的耻辱!
他要亲手拧下李琼的脑袋,告诉整个草原,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传我命令!”拓跋雄拔出弯刀,指向北方,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全军转向,迎击李琼!”
“大首领,不可!”
那名干瘦的汉人谋士,再次冲了出来,老脸上满是死灰。
“这是陷阱,李琼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我们师老兵疲,军心涣散的时候出现,他就是想逼我们决战啊!”
“我们现在应该立刻后撤,返回王帐,凭借地利坚守,重整旗鼓,而不是……”
“滚!”拓跋雄一刀挥出。
谋士的头颅冲天而起,脸上的表情,还凝固在劝谏的那一刻。
温热的血,溅了拓跋雄一脸。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而嗜血的笑容。
“谁敢再说一个退字,如此人头!”
所有的头领,都低下了头。
他们知道,拓跋雄已经彻底疯了。
他将自己最后的机会,也亲手斩断了。
……
与此同时。
北境军中军大帐。
陈默快步走入,单膝跪地。
“启禀将军,一切如您所料。周平将军已成功将拓跋雄引至预设战场狼嚎谷。”
“拓跋雄斩杀了最后一名劝谏他的谋士,孤注一掷,正率领所有残部,向我军主力位置猛扑而来。”
“巴图率领的联军,已经从两侧迂回,切断了拓跋雄所有的退路。”
“一张天罗地网,已经彻底张开。”
李琼正站在沙盘前,平静地听着汇报。
他的手中,拿着最后一枚代表着北境主力的黑色棋子。
听到陈默的话,他随手将这枚棋子,放在了狼嚎谷的出口处。
整个沙盘上,拓跋雄那枚孤零零的白色狼头棋子,已经被数十枚黑色棋子,围得水泄不通。
再无生路。
“他不是一直想跟我决战吗?”李琼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就给他一场,他梦寐以求的决战。”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帐幕,望向那片即将被鲜血染红的谷地。
“传令。”
“三军,布阵。”
狼嚎谷,因其谷口形似一头仰天咆哮的巨狼而得名。
这里地势开阔,无险可守,是一片最适合骑兵集团冲锋的平原。
拓跋雄选择这里,就是想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骑兵,与北境军进行一场硬碰硬的对决。
当他率领着残存的五万大军,冲入谷地时,他看到了他一生都无法忘怀的景象。
在地平线的尽头,黑色的潮水,一望无际。
十万北境步卒,组成了一个个巨大而森严的方阵。
长枪如林,盾牌如山。
每一个方阵,都像是一头钢铁铸就的远古巨兽,散发着冰冷而恐怖的气息。
在步兵方阵的两翼,是黑压压的北境铁骑,骑士们沉默地端坐在马上,手中的马刀,反射着天光,汇成一片刺眼的寒芒。
而在整个大阵的最中央,那面黑色的王旗,正迎风招展。
那是一种纯粹由纪律和杀戮堆砌而成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拓跋雄麾下的草原勇士们,在看到这幅景象时,脸上的疯狂和嗜血,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们的阵型散乱,他们的士气低落。
而对面的敌人,却像是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战争机器。
这仗,还怎么打?
“怕什么!”拓跋雄感受到了军心的动摇,他高举弯刀,声嘶力竭地怒吼:“他们只有十万人,我们只要冲垮他们的步兵方阵,胜利就是我们的!”
“为了黑风部落的荣耀!”
“杀!”
他一马当先,朝着北境军的方阵,发起了决死冲锋。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刀剑。
而是雷鸣!
“神臂弩,放!”
随着中军一声令下。
步兵方阵之中,突然裂开无数道缝隙。
数千架早已准备就绪的神臂弩,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嗡。
密集的弓弦震动声,汇成一片死神的蜂鸣。
遮天蔽日的箭雨,腾空而起,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覆盖了黑风部落冲锋的阵列。
惨叫声,瞬间响彻云霄。
冲在最前方的数千骑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血肉横飞,人仰马翻。
仅仅一轮齐射,拓跋雄引以为傲的冲锋,便被硬生生遏制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勇士,在敌人的箭雨下,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屠杀。
他的心在滴血。
“冲,给我冲过去!”他疯狂地咆哮着。
但他身后的部族头领们,却犹豫了。
他们不是傻子。
这根本不是一场对等的战争。
这是一场屠杀。
就在此时,大地的两侧,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巴图率领的联军,如同两把锋利的匕首,从左右两翼,狠狠地捅进了黑风大军混乱的侧翼。
腹背受敌!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降了,我们降了!”
一名部族头领,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弯刀,调转马头,朝着联军的方向跪了下去。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多米诺骨牌,被推倒了。
大势已去。
拓跋雄呆呆地看着众叛亲离的景象,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抬起头,那双疯狂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远处那面黑色的王旗。
他知道他的一切,都被那个男人毁了。
“李琼!”
他发出一声绝望而悲愤的嘶吼,双腿猛地一夹马腹,独自一人,朝着那面王旗,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悲壮的冲锋。
他要死也要死在冲向敌人的路上!
他要用自己的死来扞卫一个草原王最后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