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本王要亲征。”
李琼的声音不重,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口上。
周平与李显扬的脸上,同时浮现出巨大的震惊与不解。
“将军,不可!”
周平第一个站了出来,虎目圆瞪,声音里满是急切。
“拓跋雄已是笼中困兽,巴图联军与陈都尉的布置足以将他活活耗死,何须您亲冒矢石,您的身体……”
他说到一半,猛然顿住。
眼前的李琼,哪里还有半分病态。
他身姿挺拔如松,眼神冷冽如电,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铁血煞气,几乎化为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才是真正的北境之主,那个让草原闻风丧胆的战争之神。
“我的身体好得很。”
李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平静的目光让周平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将军。”李显扬上前一步,他的神情更为凝重,思考的也更深。
“此时亲征,是否会给京城那位,落下口实?他正愁找不到理由削减我北境兵权,您若大动干戈,他必会借题发挥,言我北境拥兵自重,擅开边衅。”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与拓跋雄的战争,从来不只是军事问题,更是政治问题。
“口实?”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讥讽的弧度。
“他想要口实,我便给他一个天大的口实。”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目光从草原,缓缓移向了南方,落在了那座金碧辉煌的京城模型上。
“他不是在江南铸造他的震天雷吗?”
“他不是以为,手握这等神器,便能压我一头,便能重新执掌天下权柄吗?”
“我要让他看清楚。”
李琼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睥睨天下的霸气。
“在他那把刀还没铸成之前,我李琼已经有能力,将草原上最强大的汗国,从版图上彻底抹去!”
“我要用拓跋雄的人头,用黑风部落的覆灭,来告诉他一个道理。”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笑话!”
“我不是要跟他商量,不是要跟他博弈。”
李琼转过身,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所有将领。
“我是要通知他,这天下的规矩,该改一改了!”
轰!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
他们终于明白了。
李琼此战,不仅仅是为了消灭拓跋雄。
更是为了向远在京城的皇帝,进行一次最直接、最蛮横的武力示威!
他要用一场辉煌到足以载入史册的大胜,来宣告北境的崛起,宣告他李琼,已经从一个手握兵权的藩王,变成了足以与皇权分庭抗礼的,一方霸主!
“末将明白了!”
李显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震撼,逐渐被一种狂热的崇拜所取代。
这才是他的主帅!
算计人心,搅动江南那只是术。
而此刻这种以雷霆之势,威压天下的阳谋,才是真正的道!
“传我将令!”
李琼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命,周平为先锋大将,亲率三万北境铁骑,即刻出关,任务只有一个,像一把尖刀,给我死死咬住拓跋雄的主力,不许他跑也不必决战,拖住他!”
“末将领命!”周平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命李显扬坐镇镇北关,总领三军后勤!我北境三十万大军的粮草、军械,但有半分差池,我唯你是问!”
“末将领命!”李显扬郑重捶胸。
“命,神机阁全体,昼夜不休,推演战场变化,所有情报,必须在半个时辰内,送到我的中军大帐!”
“遵命!”
一道道军令,从李琼口中发出,整个北境这台恐怖的战争机器,在沉寂了数年之后,第一次,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开始全力运转!
帅府的军令,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传遍了整个镇北关。
当将军亲征四个字,传到每一个士兵耳中时。
整座雄关,彻底沸腾了!
无数正在操练的士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通红的脸颊上,写满了不敢置信的狂喜。
无数正在擦拭兵器的老兵,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炙热的火焰。
他们的王,要回来了!
那个带领他们踏破草原王庭,杀得胡人血流成河的王,要重新拿起战刀,带领他们去创造新的辉煌了!
“将军亲征!”
“将军亲征!”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从军营的每一个角落响起,汇聚成一股冲天的声浪,撼动着整座镇北关。
士兵们用刀鞘敲打着胸甲,用长枪顿击着地面,用最原始,最炽热的方式,表达着他们的忠诚与狂热。
在他们心中李琼不是将军,不是王爷。
他是神!
是战无不胜的军神!
只要他站在那里,他们就敢于面对任何强大的敌人!
三日后。
镇北关,城门大开。
黑色的洪流,从关内汹涌而出。
三万铁骑为先导,十万步卒紧随其后,旌旗如林,遮天蔽日。
大军的最中央,那面绣着狰狞黑虎的李字王旗,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王旗之下,李琼身披玄色龙鳞甲,外罩黑色大氅,手按腰间佩剑,端坐于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之上。
他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北方那片苍茫的草原。
那里有他此行的猎物。
也有他为这个天下,准备的第一场盛大祭典。
“出发。”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吼!”
十三万大军,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大地在颤抖,风雪在退避。
君王一怒,风雷皆动。
这一日,北境三十万甲,向天而啸!
风雪席卷着草原,天地间一片苍茫。
一支疲惫不堪的大军,正在没过膝盖的积雪中艰难跋涉。
军中的旗帜早已破烂不堪,战士们的脸上写满了麻木与绝望,曾经引以为傲的黑风勇士,此刻更像是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大军中央,一座相对华丽的王帐内,拓跋雄正暴躁地来回踱步,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曾经雄壮的身躯消瘦了一圈,脸上那股枭雄的霸气,早已被无尽的愤怒和疲惫所取代。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火盆,滚烫的炭火撒了一地,将名贵的地毯烧出一个个焦黑的窟窿。
“连一群绵羊都抓不住!本首领养你们有什么用!”
帐内的几名部落头领,噤若寒蝉,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与他对视。
这半个月,对他们而言,简直是一场噩梦。
李琼的联军,就像草原上的鬼魂,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
他们从不与自己的主力正面交锋,而是化整为零,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不断地骚扰、偷袭。
今天烧了你的粮草辎重,明天就屠了你的一个斥候小队。
等你大军赶到,他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狼藉和几具被吊起来示众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