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陆臣,站在上海外婆家整洁明亮的客厅里,有些恍惚。
窗外不再是深圳城中村杂乱的天线,而是修剪整齐的梧桐树影。身上是外婆新买的、质地柔软的运动服,取代了洗得发白的旧t恤。
外公外婆的眼泪和拥抱是温暖的,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愧疚。他们絮絮叨叨地说着当年找不到女儿的绝望,说着这些年错过的时光。
陆臣安静地听着,手却被母亲紧紧攥着,他能感觉到母亲手心的汗和细微的颤抖。这个家,舒适,却陌生。
他插班进了附近一所不错的中学。放学后,当同学们结伴去打球、逛漫画店时,陆臣却背着书包,在学校周边的大小街道反复徘徊。
他的眼睛像精准的扫描仪,掠过一家家店铺,观察着人流、消费习惯,心里那本无形的账册又开始自动运算。
他注意到,学校和生活区之间缺少一个品类齐全、价格亲民的中型超市。小卖部太零散,大卖场又太远。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他要把在深圳未竟的超市梦,在上海这片更广阔的土地上实现。
他开始更努力地攒钱。外公外婆给的生活费,他几乎一分不动。他利用周末和假期,跑去批发市场熟悉行情,甚至找到一些文具、零食的代理商,用小额本金尝试性地进货,在同学间做微不可查的“小生意”。
他的勤奋和商业头脑,让外公外婆在惊讶之余,也拿出了部分积蓄支持他。母亲默默地将自己和陆臣这几年攒下的钱也塞到他手里,眼神里有担忧,更有全然的信任。
机会终于来了。学校附近一栋两层楼的旧商铺转让,位置极佳,但租金不菲。陆臣前前后后跑了十几趟,最终说服了房东,并以一个相对优惠的价格盘了下来。
“臣臣优选超市” 开业了。这一次,不再是深圳巷口那个逼仄的小铺面。两层楼,窗明几净,货架整齐,灯光明亮。陆臣的营销策略精准地抓住了目标客户:
推出“学霸套餐”文具+零食组合优惠,凭学生证可享折扣,晚自习后热销关东煮和暖饮。
提供电话订货、免费送货到校服务,开辟安静的角落售卖精品咖啡和茶饮。
保证生鲜蔬果的品质,开通会员积分制,定期举办“邻里特惠日”。
他笑脸迎人,脑子活络,记性好得惊人,能叫出许多常客的称呼。超市很快成为附近学生、老师、居民都喜欢光顾的地方,生意红火,名声甚至传到了更远的街区。
就在超市经营得风生水起,陆臣马上迎来15岁生日的时候,一个寻常的午后,命运的拐点不期而至。
陆氏集团董事长陆铮明,那天恰好在附近考察一块地皮。行程结束后,他让司机随意开车转转,莫名被这家看起来人气很旺的“臣臣优选”吸引,信步走了进去。
店内井然有序,商品陈列颇具心思,顾客络绎不绝。陆廷铮随意看着,目光掠过货架,最终落在收银台后面那个正在低头整理票据的女人身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尽管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衣着也普通,但那张脸……陆廷铮心头猛地一震。那个混乱的、被他刻意遗忘的夜晚,那个敲他车窗卖夜蹄花的女人……模糊的记忆瞬间变得清晰。
就在这时,超市门口的风铃清脆作响。一个清瘦挺拔的少年抱着一个沉重的纸箱走进来,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扬声喊道:“妈,这批新到的饮料放哪里?”
少年抬起头,目光与惊疑不定的陆廷铮撞个正着。
轰隆一声!
陆廷铮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这少年的眉眼,脸型轮廓,甚至那专注看人时的神态……像,太像了!像年轻时的自己,也像他已故的母亲。一种强烈的、源自血脉的直觉击中了他。
陆臣也注意到了这个气质不凡、紧盯着自己和母亲的中年男人。他放下纸箱,下意识地站到母亲身前,带着一丝警惕。
场面一时极其尴尬又微妙。
还是陆铮明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走到柜台前,声音尽量平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请问……你是……?”
陆臣母亲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手指紧紧攥住了围裙。
……
几天后,在一家隐秘的咖啡馆包间里,陆臣、他的母亲,与陆铮明相对而坐。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陆铮明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越看越是心惊。不仅是因为那酷似的容貌,更是因为他派人简单了解后得到的信息,十四岁策划开超市,将两层楼超市经营得远近闻名,成绩优异,处事老练……这哪里像一个在底层长大的孩子?这分明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不,甚至已经是初现锋芒的利刃!
他想起家里那个被妻子娇惯、只知玩乐的女儿,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愧疚、震惊,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发现“宝藏”的狂喜。
“做亲子鉴定吧。”陆铮明最终开口,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如果……如果你是我的儿子,陆家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你应该接受最好的教育,拥有更广阔的舞台,而不是守着这家小超市。”
他看向陆臣母亲,眼神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补偿意味:“这些年,辛苦你了。我会补偿你们母子。”
陆臣紧紧抿着唇,手在桌下握成了拳。他恨这个男人,恨他的抛弃,恨他此刻施舍般的语气。但与此同时,他体内那股不甘平庸、渴望攀登的血液又在蠢蠢欲动。他深知,眼前这个男人能提供的“舞台”,是他这家超市远远不能比拟的。
母亲的手在桌下轻轻覆上他的拳头,冰凉,微微发抖。
最终,鉴定结果毫无悬念。
陆铮明看着那份报告,像是看到了陆氏未来的希望。他正式对陆臣提出:“跟我回陆家。你是我唯一的儿子,陆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
十五岁的陆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边是亲手打拼、充满烟火气的超市和平静的生活,一边是充满未知、诱惑与挑战的豪门继承人之位。
他回头看了看眼眶通红的母亲,又看了看目光灼灼、志在必得的生父。
他知道,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将彻底改变。他点了点头,不是为了认父,而是为了那个更大、更能证明自己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