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剑”行动的成功,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平安县地区激起了层层涟漪。
独立团不仅获得了宝贵的物资补充,更赢得了战略上的主动。
日军因指挥官高野拓村重伤被紧急送往太原救治。新任指挥官尚未到位,指挥系统出现短暂混乱。加上对独立团神出鬼没的战术心生忌惮,一时间收缩防线,大规模军事行动基本停止,连小股部队的骚扰也大幅减少。根据地迎来了一个相对和平的发展时期。
赵大勇抓住这难得的机遇,大力巩固根据地建设。
军事上,他利用缴获的弹药,组织部队开展新一轮的军事训练,重点是步兵班排战术配合和射击精度。
李大牛的尖刀分队被作为样板,其训练方法和作战经验在全团推广,各连队都开始组建自己的“尖刀班”。
民兵的训练也更加系统化,配备了更多缴获的武器,战斗力稳步提升。
政治上,加强了对群众的组织和宣传。“星星田”的成功和攻打县城的胜利,让八路军的声望如日中天。
更多的青壮年踊跃参军,妇救会、儿童团等组织更加活跃,负责后勤、救护、侦察等工作。
根据地内实行了更合理的粮食统筹和分配制度,确保军民基本生活,同时储备余粮以备不时之需。
经济上,努力打破封锁。除了战斗缴获,武工队还尝试通过秘密渠道,从敌占区购买少量的盐、布匹和金属。
根据地内也鼓励手工作坊生产一些日常必需品,如土布、火柴、农具等,虽然粗糙,但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物资匮乏。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根据地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勃、充满希望的景象。
然而,赵大勇并没有被眼前的顺利冲昏头脑。他深知,日寇绝不会甘心失败,暂时的平静背后,必然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高野拓村的受伤,只会激怒冈村宁次,他一定会派来更厉害、更残酷的对手。
而且,上次行动中,日军能精准地设下黑风岭的埋伏圈,虽然被己方识破,但这也让赵大勇心中存有一丝疑虑。
敌人的情报来源是什么?是常规的侦察,还是……
这一丝疑虑,在不久后周锐送来的一份绝密情报中,得到了令人不安的印证。
“团长,这是我们安插在太原日军特高课内部的一位同志,冒死传出的消息。”
周锐的脸色异常凝重,“消息称,冈村宁次对平安县方向的屡次失利极为震怒,尤其对高野大佐重伤一事耿耿于怀。他已决定,派遣其麾下号称‘剃刀’的秋山慎一少佐,接任平安县日军指挥官。”
“秋山慎一?”赵大勇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此人不简单。”周锐解释道,“秋山慎一,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曾在德国留学深造,精通特种作战和心理战。
他曾在华北其他地区指挥过多次对八路军和游击队的清剿,以手段狠辣、计谋刁钻着称,尤其擅长情报分析和渗透破坏,代号‘剃刀’,意指其行动如剃刀般精准冷酷,总能找到对手的弱点并予以致命一击。
他的到来,不仅仅是一个新的指挥官,很可能还有一套全新的、更难以对付的战术。”
赵大勇的眉头深深皱起。“剃刀”秋山,这无疑是一个比高野拓村更危险的对手。
周锐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还有更重要的。情报提到,秋山慎一上任的一个重要使命,就是激活并充分利用安插在我们内部的一枚深度潜伏的棋子,代号‘豚鱼’。”
“豚鱼?”赵大勇心中一震,想起了高野拓村曾经试图激活的这个代号。原来这个内奸真的存在,而且并未被清除!
“消息确认吗?”赵大勇沉声问道。
“来源非常可靠。但‘豚鱼’的具体身份,我们这位同志也无法得知,只知道级别可能不高,但潜伏极深,可能长期处于‘休眠’状态,只在关键时刻启用。”
周锐语气沉重,“秋山慎一拥有直接与‘鱼肠’联系的密电码和唤醒方式。”
团部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就隐藏在身边,像一条毒蛇,随时可能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刻发动致命一击。上次黑风岭的埋伏,很可能就与“豚鱼”有关!
“必须把这个内奸挖出来!”李大牛一拳砸在桌子上,怒不可遏。
“挖,当然要挖。但绝不能打草惊蛇。”赵大勇冷静下来,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秋山慎一想用‘豚鱼’来对付我们,我们未尝不能利用‘豚鱼’,来一个将计就计!”
他来回踱了几步,停下脚步,命令道:“第一,此事严格保密,仅限于我们在座的几人知道,绝不能外传。”
“第二,周锐,你立刻组织最可靠的力量,成立一个秘密调查小组,对外宣称是整顿内部通信纪律,暗中对团部、各营连乃至地方政权中,所有有可能接触到作战计划、兵力调动等核心信息的人员,进行秘密排查。范围要广,但动作要轻,不能引起恐慌和‘豚鱼’的警觉。”
“第三,今后团部制定重要作战计划,可以采用真假结合、分层次知悉的策略。甚至可以故意制造一些‘假计划’,看看敌人会不会上钩。”
“第四,我们要给这位新来的‘剃刀’少佐,准备一份‘见面礼’。他不是擅长特种作战和心理战吗?那我们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赵大勇说完目光投向窗外,远方的山峦在秋日的晴空下显得格外苍翠,但也透着一丝山雨欲来的肃杀。
“秋山慎一,‘豚鱼’……来吧,让我们看看,到底是你的‘剃刀’锋利,还是我们根据地的军民,骨头更硬!”
在团部那间悬挂着作战地图的土坯房里,一场仅有四人参加的秘密会议持续到深夜。
油灯的光晕在每个人脸上跳动,映照出凝重而坚定的神色。
“团长,您的意思是,咱们给秋山演一出戏?”李大牛摩拳擦掌,眼睛发亮。
“不是演戏,是布阵。”赵大勇用铅笔轻轻点着地图上平安县的位置,“秋山不是‘剃刀’吗?我们就让他先砍在铁板上,再卷了他的刃!”他看向周锐,“老周,排查要快,更要稳。‘豚鱼’能潜伏这么久,一定极其狡猾。”
周锐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
“明白。我已经拟定了名单,从能接触到上次‘利剑’行动核心部署的人员查起,范围涵盖团部作战参谋、机要员、各营主官及他们的通讯员。借口是总结‘利剑’行动经验,核查作战日志和通信记录。”
“好。”赵大勇点头,又转向一直沉默思考的政委牛剑锋,“老牛,思想工作这块你强项,当然由你来负责。近期要在全团强调保密纪律,但要以正面教育为主,不要搞得风声鹤唳。”
牛剑锋沉稳应道:“放心,我知道分寸。正好利用这段相对和平期,搞一次‘筑牢思想防线’的学习,润物细无声。”
李大牛有些急切:“团长,那我的特务连呢?总不能闲着等鬼子来吧?”
赵大勇微微一笑,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弧线,落在远离根据地的山区:
“当然不能闲着。你挑几个绝对可靠的骨干,组成一个特别行动组,对外宣称是进山进行极限生存训练。你们的真正任务,是在这里,”他的手指重重点在一个名为“牛头山”的山谷,“秘密构筑一个前进观察哨和应急储备点。这个地方,只有我们在座的四人知道。今后,一些真正的核心计划,我们就在这里商议。”
“是!保证完成任务!”李大牛兴奋地低吼。
“记住,”赵大勇神色肃然,“从现在起,我们说的每一句话,制定的每一个计划,都要在脑子里多转几个弯。我们要假设,‘豚鱼’的耳朵,可能就在墙根底下。”
几天后,独立团内部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周锐领导的秘密调查在“整顿通信纪律”的掩护下悄然展开。
而李大牛则亲自带着五名从他村里出来身经多战的老乡,背着沉重的物资,“消失”在茫茫大山中。
与此同时,赵大勇开始实施他的“真假计划”策略。在一次营级以上干部参加的军事会议上,他着重分析了当前日军收缩防御的态势,提出要“主动出击,扩大战果”。
“同志们,鬼子怂了,我们可不能歇着!”赵大勇站在地图前,声音洪亮,“我考虑,下一步,我们可以把目标放在这里——马家镇据点!”
参谋长老刘提出疑问:“团长,马家镇虽然位置重要,但防御工事坚固,驻有一个中队的鬼子和一个连的伪军,强攻代价太大吧?”
“强攻不行,我们可以智取嘛。”赵大勇似乎成竹在胸,“我打算派小股部队,化装成老百姓,混进去里应外合。具体方案,作战科尽快拿个初稿出来。此事要严格保密,仅限于与会人员知晓。”
会议结束后,关于即将攻打马家镇的消息,果然在一定的层级内悄然流传开来。
又过了几日,赵大勇和牛剑锋在团部院子里“散步”,看似闲聊,声音却足以让偶尔经过的警卫战士隐约听到。
“老赵,攻打马家镇的计划,我还是觉得太冒险了。兵力是不是有点单薄?”
赵大勇故意提高声调:“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正因为鬼子觉得我们不敢打,我们才要打!只要尖刀分队能按时打开缺口,主力一拥而上,问题不大!对了,通知后勤,提前准备足够的担架和止血带,有备无患嘛!”
这番对话,很快也被某些“有心人”记在了心里。
夜色深沉,赵大勇独自在油灯下擦拭着他的配枪。牛剑锋轻轻走进来,低声道:
“‘鱼饵’已经撒出去了。就看鱼儿咬不咬钩,还有,这消息会通过谁的渠道,漏出去了。”
赵大勇动作不停,眼神锐利如刀:
“耐心点。秋山慎一不是高野拓村,他不会轻易上当。但‘豚鱼’被他唤醒后,总要有所动作来证明价值。只要他动,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他推弹上膛,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语气沉静而充满力量:
“猎刀已经磨快,就等着猎物现身了。这场藏在影子里的战争,我们必须赢!”
一场围绕内部潜伏特务的暗战,以及应对更强对手的明面较量,即将在这片饱经战火洗礼的土地上,再次拉开序幕。
风,起于青萍之末,而山雨,已在不远处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