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净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脑子也飞快运转起来。
照那两个兵士所说的张文远治理方法，可以听出这一个月间江南四府，张文远可以与江南四府独断专行，蔡京和张叔夜肯定不知道。
文官不可能给张文远这个小小先锋武将这么大的权力！
随着四州疫情过去，消息传开，蔡竟和张叔夜只怕很快就要来夺张文远的权了。
杭州师生很难和张文远商量出一个优厚的治理结构，但是和这些文官苟合却是容易得多。
思净顿时决定：
必须想个办法，拖延张文远入城！
方腊的脸色也是青黑。
他不怕张文远的士兵能打，但真怕张文远的士兵能够得到百姓支持。
当初他就是宣传摩尼教起家，得到了百姓支持，从几万人便可以攻城掠地，连打下江南八州。
而张文远的所作所为，比他甚至更有效果。
他现在已经十分后悔，为什么不早点进军江南四州？
哪怕是骚扰张文远，使他无暇治理也好。
张文远在江南四州广施仁义一个多月，带来的力量不可限量的。
此时，他十万大军就聚集在杭州城下，想一想都让方腊觉得寝食难安。
自己的城中死者超过两成，现在疫情都还在蔓延。
而张文远那里似乎已经度过了疫情最高峰的阶段。
张文远完全就是以有备打无备，这下可就麻烦了。
“圣主，贫僧有一言。”
方腊看向起身的思净和尚。
心想这和尚往日一向对于杭州之事默不作声，此时居然会主动提议献策，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挥挥手：“思净大师，请说吧。”
思净行了一礼，开口道：“张文远手下若如那两兵士所言，已经几乎无人患病。”
“以强打叒，杭州城定然难以防守，而且时间拖延日久，杭州城疫情仍在肆虐，守城消耗巨大，张文远反而能够泰然处置。”
“这般打下去，只怕城池终将失守。”
“唯一办法，便是将疫病带回张文远军中。”
“这怎么带？”方腊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思净脸色一暗，小声说：“圣主何不将城中死者尸首，用投石机抛入张文远营中，传播疫病。”
此话一出，敌楼中众人全都愣住。
这年头百姓都迷信，对于病死之人的尸首也依旧当做活人看待。
城中病死者虽多，但这些死者也都是城中百姓的家属。
要把他们的尸首作为武器丢出去传播疫病，在城中留下的恶名定然不小。
而且这招也实在太阴狠了。
包道乙等人，都一脸惊愕地看着思净。
杭州城归方腊后，虽然思净种种事情都不愿意配合，但是给杭州城百姓做法事这些有功德的事儿，思净全都是主动去做的。
没想到此时居然会说出这么缺德的计策。
庞万春顿时脸带不悦，他是底层百姓出身，之所以拼尽全力加入方腊的队伍，也是觉得大宋无道，方腊的摩尼教可以改变世道。
可若方腊大军做出这种事情，甚至比大宋还要缺德，那他跟随起义还有什么意义？
忙道：“圣公，万万不可呀！若我们如此做，实与那宋朝朝廷又有何区别了？”
思净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当今之时，为圣朝守住杭州才是主要。”
“人既已死，能为圣朝作出贡献也是好的。”
他心想反正此刻敌楼上除了他，全都是方腊手下的干将。
张文远若破了城，他们都会逃走。
届时，哪怕把他这话传出去，思净直接推说是谣言也就可以。
若让张文远此时破城，凭其治理能力，杭州城中士绅、大户哪还有说话机会。
庞万春闻言大怒：“你这和尚就没安好心！”
他连忙道：“圣公，此事如果做了出来，百姓只会恨我等一辈子。”
方腊不禁犹豫。
思净开口道：“若是不用此办法，恐怕杭州城守不住啊。”
“届时城池都丢了，又说什么首善之地呢？”
思净知道，即使是方腊用上丢尸体的手段，恐怕也挡不了张文远多长时间，但总是能拖延些时日。
只要等到蔡京和张叔夜来到前线，杭州城的事情就有挽回。
那时方腊再败，思净便无所谓了。
让张文远这么快破城，对于杭州士绅来说绝对是最坏的选择。
方腊听着两方辩论，皱眉思索，不得不承认思净这法子的确有些道理。
张文远的大军现在几乎全是健康之人，战力极强，若能把疫病带回他军中，肯定能阻止他对杭州城的进攻。
他看向包道乙，就见包道乙微微点头。
方腊深吸一口气，虽然此事缺德，但比起杭州城破来说，也不算什么了。
他开口道：“厉将军，如今情形，不能再有妇人之仁了。”
方腊又看向思净和尚，笑道：“大师忠君体国，果然妙计，今日便开始做吧，打造器械，收敛尸体，向张文远军中投放。”
思净又行了个礼道：“贫僧近日替圣主收埋尸体，百姓皆称颂圣主之仁德。”
“此事虽是为圣朝大计，但百姓愚昧，难免一时短浅，归罪收尸体传瘟疫之人。”
“贫僧若参与此事，只怕在百姓心中形象便要大减，连带之前为圣主所传之光辉形象也会在百姓心中减弱。”
“贫僧请求此事皆由圣主手下人去施行，大佛寺依旧只做些收敛尸体、法事的工作。”
场中众人闻言，顿时对思净嗤之以鼻。
庞万春冷笑道：“你这和尚出了如此毒计，居然还要在杭州城中表现得道貌岸然，真真是大言欺世之辈！”
众人都觉得庞万春说的好。
谁不知道他是又做了坏事又要脸？
居然就能把这要求如此直白的提出来，这和尚脸皮也是够厚。
而思净只是闭眼念佛，全然没有反应。
方腊看他这模样也是一脸鄙视。
但是现在思净代表着杭州士绅，在他守城之际确有大用，当此之时，他没必要得罪思净。
方腊开口呵斥道：“厉将军，莫要口出恶言，思净大师也是为我圣朝考虑。”
方腊点点头：“便依法师所请。”
“多谢圣主。阿弥陀佛。”
思净口宣佛号，脸上古井无波，端的是宝相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