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日光灯在苏琳头顶嗡嗡作响。她机械地重复着已经说了三遍的证词，但对面两位警官交换的眼神告诉她，他们一个字也不信。
\"所以你认为，\"年轻些的警官翻着笔录，\"你的邻居陈远试图用黑魔法把他死去哥哥的灵魂转移到你身上？而那只狗体内其实是一个被陈远杀害的宠物收容所工作人员的亡魂？\"
苏琳的指甲抠进掌心。她能闻到警官咖啡杯里奶精的甜腻气味，能听见隔壁审讯室椅子腿摩擦地板的吱呀声——这些感官敏锐得不正常。更可怕的是，她舌尖正尝到一种古怪的铁锈味，就像...就像生肉的味道。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但你们去查查陈远的电脑，他一定搜索过灵魂转移之类的资料。还有那个宠物收容所，肯定有工作人员失踪的记录。\"
年长的警官叹了口气：\"苏小姐，我们在陈远公寓确实发现了大量关于神秘学的书籍。但墙上那些照片...\"他推过一叠现场照片，\"全是你自己生活的各个角度。没有陈默，没有合影，只有你。\"
照片上的苏琳在超市、在公寓楼下、在卧室窗前。但令她血液凝固的是，有几张明显是在她锁好的浴室里拍的——她根本不记得有人闯入过。
\"这不可能...\"她的声音开始发抖，\"我明明看到...\"
\"我们还发现了这个。\"警官推过一个证物袋，里面是她在混乱中用来刺伤黑狗的拆信刀。刀柄上只有她的指纹。
年轻警官补充：\"法医确认陈远的致命伤是犬齿造成的撕裂伤，但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动物毛发或dNA。而你的睡衣上...有大量他的血迹。\"
苏琳的视野边缘开始泛起黑点。她突然想起昨晚的一个片段：自己跪在陈远的尸体旁，嘴里满是温热的液体。她以为那是呕吐物，但现在...
\"我需要去医院，\"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我感觉不太对劲。\"
警官们再次交换眼神。年长的那个点点头：\"我们已经联系了精神科医生。考虑到你经历的创伤，暂时性精神失常是很常见的。\"
\"我不是精神失常！\"苏琳尖叫起来，声音在最后一秒突然变调，变成某种介于犬吠和人声之间的怪响。两位警官震惊地后退了一步。
她自己也愣住了。喉咙深处传来一阵陌生的震动，仿佛有另一个声带正在她体内生长。
\"我...我需要空气。\"她跌跌撞撞地冲出询问室，在警官阻拦前跑出了警局。
外面的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苏琳站在警局门口的屋檐下，大口呼吸着潮湿的空气。雨水的气味在她鼻腔里分解成无数层次：柏油马路上的汽油味，远处快餐店的油炸味，下水道里老鼠的体味...这些信息像洪水般涌入她的大脑，几乎令她晕眩。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苏琳点开，画面中是陈远的公寓——时间显示是今天凌晨，警方到达前。镜头缓缓移动，最后定格在客厅地板上。她的呼吸停滞了。
画面里，一个四肢着地的黑影正趴在陈远的尸体上。黑影抬起头，镜头捕捉到一张扭曲的脸——那是她的脸，但嘴角咧到不可思议的宽度，牙齿变得尖利，眼睛里反射出兽性的青光。
视频突然中断，最后闪过一行字：「我们终将成为一体」
苏琳的双手颤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但她的记忆确实有大片空白，从逃出公寓到在警局醒来之间的几个小时完全模糊不清。
\"苏小姐？\"
一个温和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苏琳转身，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瘦高男子站在雨中，没有打伞。雨水顺着他的银边眼镜滑下，但奇怪的是，他的衣服一点也没湿。
\"张医生让我来接你，\"男人微笑着说，\"我是市立精神病院的王医师。\"
苏琳后退一步。某种原始的直觉在她大脑中尖叫——危险。这个男人的气味不对劲，没有正常人类该有的体味，反而有种防腐剂般的刺鼻气息。
\"我有预约吗？\"她又退了一步，脚跟碰到台阶边缘。
男人继续微笑，嘴角的弧度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你不需要预约，苏小姐。特殊病例总是能得到特殊照顾。\"
就在这时，苏琳的视野突然分裂了。一半仍是雨中的街道和那个诡异的\"医生\"，另一半却变成了一段陌生的记忆——一个狭窄的铁笼，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拿着针管逼近，还有撕心裂肺的疼痛...
\"黑子...\"她无意识地喃喃道。
男人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你说什么？\"
苏琳不知道这个名字从何而来，但它像闪电般劈开了她混沌的大脑。突然间，无数记忆碎片奔涌而出——不全是她的，也不全是黑狗的，而是某种可怕的混合体。
\"你不是医生，\"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变得低沉嘶哑，\"你是实验室的人。你来抓黑子回去。\"
男人的微笑消失了。他的眼球在镜片后快速颤动，像在重新评估眼前的生物：\"有趣。实验体b-7的认知污染比预计的严重得多。\"
苏琳感到脊椎一阵刺痛。她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视线边缘泛起血红。最可怕的是，她并不害怕这种变化——反而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就像终于脱下穿了太久的不合身衣服。
\"滚开！\"这声吼叫已经完全不像人声。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装置，按下按钮。一股高频噪音瞬间刺入苏琳的鼓膜，她痛苦地跪倒在地。视线模糊中，她看到男人的皮鞋向她走近——
然后世界变成了红色。
当苏琳再次恢复意识时，她满嘴都是血腥味。那个自称医生的男人躺在几米外的血泊中，喉咙被撕开一个大口子。她的手指甲缝里塞满了肉屑，但奇怪的是，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做得好」她大脑中有个声音说。不是陈默，不是老人，而是一个更年轻、更野性的声音——黑子。
苏琳踉跄着站起来，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用鼻子嗅探空气。雨已经停了，夜色中有太多气味在呼唤她：垃圾箱后的老鼠，公园树丛里的流浪猫，还有...同类？
这个念头让她既恐惧又兴奋。她低头看自己在积水中的倒影，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绿光。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一条自动推送的本地新闻：《市郊宠物收容所离奇火灾，疑似人为纵火》。配图是烧焦的建筑，但苏琳的目光被角落里一个模糊的影子吸引——那似乎是一只黑狗，端坐在火焰前，姿态几乎像在...欣赏。
记忆又一次闪回：铁笼、电击、穿着防护服的人影往她（它？）的脊椎里注射冰冷的液体...
「他们对我们做了什么？」苏琳在内心发问。
「他们创造了我们」黑子的声音回应道，「现在我们要自由了」
苏琳突然明白了墙上那些照片的真正含义。不是陈远在监视她，而是黑子——通过某种方式控制陈远拍下这些照片。还有那个快递单，那个童年绰号...全是黑子植入的假记忆，为了把她引到那个公寓，完成某种...仪式？
\"不...\"她摇着头，却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颅骨内侧抓挠，想要出来。
「别反抗」黑子的声音变得柔和，「很快就不痛了」
苏琳跌跌撞撞地走向城市边缘。她的关节发出不自然的响声，脊椎开始弯曲成更适合四足奔跑的弧度。路过一家宠物医院时，她突然停下。
玻璃窗后，一个白发老人正在给一只德国牧羊犬做检查。某种直觉驱使苏琳走了进去。
铃铛声惊动了老人。他抬头，在看到苏琳的瞬间僵住了。不是因为她的外表——在普通人眼中，她可能只是个狼狈的淋雨女子——而是因为他闻到了什么。
\"你身上有b区的气味，\"老人低声说，示意助手带狗离开，\"他们终于找到你了？\"
苏琳的喉咙发出低沉的咕噜声：\"你...知道黑子？\"
老人的手微微发抖：\"我在那家实验室工作了二十年，直到发现他们在人兽基因混合实验中使用活体儿童。\"他谨慎地靠近，\"b-7是最成功的实验体，融合了六个不同物种的dNA和三个...捐赠者的人格记忆。\"
苏琳感到一阵眩晕。所以她不只是在对抗一个灵魂，而是多个意识的混合体？
\"为什么叫我黑子？\"她问，声音已经开始变调。
老人悲伤地看着她：\"那是实验室给b-7的编号谐音。它——你——是第七代融合体，设计用来...\"他突然停住，眼睛瞪大。
苏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橱窗玻璃。倒影中的她已经面目全非：面部骨骼前突，耳朵变尖，牙齿伸长...
\"军事用途？\"她苦笑着替老人说完。
老人突然抓住她的手：\"地下室有个隔离舱，可以暂时抑制变异。跟我来——\"
「他在撒谎」黑子的声音炸响在苏琳脑中，「他想再次囚禁我们」
一股狂暴的怒意席卷而来。苏琳感到指甲变硬变长，刺破了老人手腕的皮肤。老人惊叫一声后退，撞翻了器械台。
\"不...不是我...\"老人脸色惨白，\"是它控制了你！b-7只是个载体，真正危险的是他们植入的——\"
苏琳扑了上去。
当警笛声再次响起时，苏琳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宠物医院里只剩下吓呆的助手和重伤的老人。监控录像显示一个模糊的身影四肢着地跃出后窗，速度快得不像人类。
老人在被抬上救护车前，死死抓住医护人员的衣袖：\"警告所有人...锁好门窗。它不只是想要自由...它想繁衍。\"
当晚，城市各处陆续出现奇怪的目击报告：一个黑色身影在屋顶间跳跃，一个会学人说话的动物袭击流浪汉，甚至有居民声称看到自家宠物狗对着月亮发出近乎人类的哭声...
暴雨再次降临的那个午夜，城市监控系统捕捉到了最后一个画面：一个似人似犬的生物蹲在最高的大楼天台边缘，仰头对着满月发出长嚎。当镜头试图拉近时，生物突然转头，露出一张依稀能辨认出苏琳轮廓的脸，然后纵身跃入黑暗。
从此，再没有人见过苏琳。但每到月圆之夜，总有人报告说看到窗外有一双发光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而更可怕的是，这些目击者中的一部分，开始做关于铁笼和实验的噩梦，并在梦中听到一个声音轻唤他们的名字...
就像被某种东西选中了一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