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琳第一次注意到那只狗是在一个阴沉的周四下午。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公司回到公寓,钥匙刚插进锁孔,就感觉到一道目光刺在背上。转身时,她看到隔壁门口蹲着一只通体漆黑的德国牧羊犬,黄褐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嗨,小家伙。\"苏琳试探性地打招呼,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包带。狗没有吠叫,也没有摇尾巴,只是歪了歪头,眼神专注得令人不适。
她这才注意到隔壁的门上贴着一张崭新的\"福\"字——有人搬进来了。这栋位于城郊的老式公寓隔音极差,她居然没听到任何搬家的动静。
接下来的几天,那只黑狗成了固定风景。无论苏琳什么时候出门或回家,它总是蹲在相同的位置,像一尊雕塑般静默。更奇怪的是,她从未见过狗主人。
\"你主人呢?\"第五天早晨,苏琳忍不住蹲下来与狗平视。黑狗的项圈上挂着一个铜牌,她伸手想看看上面刻着什么,狗却突然龇牙,发出低沉的呜鸣。苏琳猛地缩回手,心跳加速。
铜牌在她缩手的瞬间翻转过来,上面刻着\"小铃铛\"三个字。
苏琳的血液瞬间凝固。这是她儿时外婆起的绰号,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连她交往五年的前男友陈默都不知道。
当天晚上,苏琳做了个噩梦。梦里那只黑狗蹲在她的床边,黄褐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小铃铛,\"它用沙哑的人声说,\"你忘记我了吗?\"她惊醒时,窗外正下着暴雨,隔壁传来指甲抓挠墙壁的声音。
第二天,苏琳决定主动出击。她敲响了邻居的门,手心里全是汗。\"您好?我是隔壁的苏琳,想和新邻居打个招呼。\"
无人应答。但门缝下飘出一张快递单,她弯腰捡起,瞳孔骤然收缩——收件人姓名栏赫然写着\"陈默\"。
她的前男友陈默三年前就死了。一场车祸,连人带车坠入江中,尸体至今未找到。
苏琳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稳那张纸。就在这时,门锁发出\"咔哒\"轻响,微微开了一条缝。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某种肉类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有人吗?\"她推开门,声音卡在喉咙里。玄关处堆满了未拆的快递盒,每个收件人都是\"陈默\"。客厅墙上贴满了照片——全是她。上班路上的她,超市购物的她,甚至卧室窗帘缝隙中熟睡的她。
最中央是一张放大照片,她和陈默的合影,被红笔划得面目全非。
\"喜欢我的收藏吗?\"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苏琳尖叫转身,那只黑狗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黄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绝非动物的智慧。
\"陈默...?\"她后退着,小腿撞上茶几。
黑狗的嘴没有动,但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房间:\"你终于来看我了,小铃铛。\"这声音——沙哑却熟悉——正是陈默的。
苏琳的视线模糊了,她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却发现门锁从内部被破坏,金属扭曲变形,仿佛有什么东西强行破门而出。她回头,黑狗已经逼近,嘴角诡异地向上扯动,露出一个近乎人类的微笑。
\"为什么这么害怕?\"黑狗——或者说陈默的声音继续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晚车祸的真相吗?\"
苏琳的背部紧贴墙壁,喉咙发紧:\"那...那只是个意外...\"
\"意外?\"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你踩下油门时可不是这么想的。\"
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争吵,方向盘争夺,然后是刺眼的车灯和冰冷的江水。苏琳捂住耳朵,但那声音直接钻入她的脑海。
\"我找了很久才找到合适的身体,\"黑狗慢慢靠近,\"狗的寿命太短,我需要更好的...比如你的。\"
当黑狗扑来时,苏琳抓起茶几上的拆信刀刺了过去。刀尖没入狗眼,喷出的却是暗红色的、近乎人类的血液。黑狗发出凄厉的嚎叫,不,是人声的尖叫。
她趁机冲向门口,却在走廊撞上了一个人——戴着棒球帽的高大男子,帽檐下是和陈默一模一样的脸。
\"我哥哥等了你三年,\"男子抓住她颤抖的手腕,声音冰冷,\"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苏琳终于明白,邻居从不是陈默,而是他从未提及的双胞胎弟弟。而那只狗...她不敢想象里面囚禁着什么。
当男子拖着她返回那间噩梦般的公寓时,黑狗已经重新站起,被刺穿的眼睛流着血泪,嘴角却依然挂着那个诡异的微笑。
\"欢迎回家,\"它用陈默的声音说,\"这次我们有的是时间...小铃铛。\"
苏琳的手腕在陈远——陈默的双胞胎弟弟——的钳制下传来剧痛。她挣扎着,指甲深深抠进对方手臂的皮肉里,但男人纹丝不动,只是用那双与陈默一模一样的眼睛冷冷地俯视着她。
\"放开我!\"苏琳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根本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陈远没有回答,拖着她穿过堆满快递盒的玄关。那只受伤的黑狗跟在后面,爪子在地板上留下暗红的血印。苏琳注意到它的步伐不再像动物,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人性化蹒跚。
客厅里弥漫着更浓重的腐臭味。陈远把苏琳摔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捆尼龙绳。黑狗跳上对面的扶手椅,被刺穿的右眼成了一个血窟窿,但左眼依然死死盯着她。
\"陈默...真的是你吗?\"苏琳颤抖着问。
黑狗的喉咙里发出一串咯咯声,然后吐出人言:\"你记得江边的那棵柳树吗?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声音沙哑却无疑是陈默的,\"你说它的枝条像女人的长发...\"
苏琳的胃部绞痛起来。这个细节只有她和陈默知道。
陈远熟练地捆住她的脚踝,声音平静得可怕:\"我花了一年时间寻找合适的媒介。黑狗能看见灵魂,是最佳容器。\"他扯紧绳结,\"但动物的身体太脆弱,无法长久承载人类灵魂。\"
\"你们疯了...\"苏琳向后缩去,后背抵在墙上,\"人死不能复生,这是自然规律!\"
\"自然规律?\"陈远突然暴怒,一拳砸在茶几上,\"你谋杀我哥哥时怎么不想想自然规律?!\"
黑狗从扶手椅上跳下,慢慢走近苏琳。它受伤的眼睛滴着混浊的液体,落在她牛仔裤上,留下深色污渍。
\"那天晚上,\"黑狗用陈默的声音说,\"你故意打方向盘...车子冲进江里时,你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记忆碎片如利刃般刺入苏琳大脑。雨夜,车内激烈的争吵,陈默挥向她的拳头。她确实记得自己解开了安全带——为了躲避他的攻击。
\"不是那样的!\"她尖叫起来,\"是他先动手!他威胁要杀了我!\"
陈远冷笑:\"我哥哥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
黑狗突然前爪离地,像人一样直立起来,前爪搭在苏琳膝盖上。近距离下,她看到狗眼中闪烁的不止是动物的野性,还有某种更黑暗的东西。
\"小铃铛,\"它轻声说,\"你知道我有多冷吗?江底好冷啊...\"
这句话击垮了苏琳。陈默生前总爱这么叫她——小铃铛。只有他,连陈远都不可能知道这个昵称。
\"对不起...\"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当时太害怕了...\"
陈远从厨房拿来一把锋利的剁骨刀和一只瓷碗。苏琳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腔。\"你要干什么?\"
\"换魂仪式需要鲜血作为媒介,\"陈远面无表情地说,\"你的血,和他的灵魂,在月圆之夜完成转移。\"
黑狗发出呜咽般的声音,绕着苏琳转圈,鼻子不停抽动,像是在嗅闻她的恐惧。她突然注意到狗的项圈内侧刻着细小的符文,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
\"不...求求你们...\"苏琳挣扎着,绳索磨破了她的皮肤,\"杀人是犯法的!\"
陈远充耳不闻,开始用粉笔在地板上画复杂的符号。黑狗则蹲在苏琳面前,歪着头看她,就像第一次在走廊相遇时那样。
\"你知道吗?\"黑狗突然说,声音变得有些不同,\"陈远从宠物收容所带走我的那天,杀了原来的饲养员。\"
苏琳愣住了。陈远也停下动作,皱眉看向黑狗。
\"哥哥?你在说什么?\"
黑狗没有理会陈远,继续用那种古怪的语调对苏琳说:\"他以为我只是条普通的狗,不知道我能看见他埋尸的全过程。\"
陈远的脸色变得惨白:\"不可能...仪式明明...\"
黑狗突然转向陈远,龇出森白的牙齿:\"你确定召唤来的是你哥哥的灵魂吗?江底那么多冤魂,你怎么分得清?\"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苏琳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陈远手中的粉笔掉在地上,碎成几段。
\"不...这不可能...\"陈远后退几步,\"我按照古籍上的方法...\"
黑狗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那绝对不是狗能发出的声音。它被刺伤的眼睛开始流出黑色黏液,滴落在地板上发出腐蚀的嘶嘶声。
\"你哥哥的灵魂早就消散了,\"黑狗的声音彻底变了,变成一个陌生老人的沙哑嗓音,\"但我记得你,陈远。你杀我的时候,我正给这些可怜的狗喂食。\"
陈远像见了鬼一样尖叫起来,抓起剁骨刀向黑狗砍去。黑狗敏捷地闪开,扑向陈远的手腕。骨头断裂的声音和男人的惨叫同时响起,刀掉在地上。
苏琳趁机用尽全力磨蹭手腕上的绳索。恐惧给了她超乎寻常的力量,绳子终于松动了一些。
黑狗与陈远的搏斗越来越血腥。狗身上多处受伤,但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得可怕——它专挑动脉和韧带下手,完全不像动物的本能攻击。陈远的白t恤很快被血染红,他跌跌撞撞地后退,撞翻了茶几。
\"救救我!\"陈远向苏琳伸出手,脸上满是惊恐,\"它不是狗!天啊,它根本不是狗!\"
苏琳终于挣脱了手上的绳索,颤抖着解开脚踝的束缚。她抓起掉落的剁骨刀,却不知道该攻击谁——面前是两个怪物,一个是想占据她身体的复仇者,另一个是借尸还魂的未知存在。
黑狗突然停下攻击,转向苏琳。它残缺的面容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微笑:\"跑吧,小姑娘。趁还能跑的时候。\"
苏琳没有犹豫。她冲向门口,身后传来陈远撕心裂肺的尖叫和血肉撕裂的声音。走廊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仿佛在为她指明逃生之路。
她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冲出公寓楼。夜空中,一轮满月高悬,冷光洒在她满是血迹的身上。
苏琳跑出很远才敢回头。公寓窗口,一个黑影静静地站着——是那只黑狗,前爪搭在玻璃上,目送她逃离。
她颤抖着摸出手机报警,却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陌生的轻笑。苏琳猛地捂住嘴,但那声音确实是从她体内发出的。
\"小铃铛...\"她的大脑深处响起一个声音,既像陈默,又像那个陌生的老人,还混合着某种犬类的低吼,\"你以为能逃得掉吗?\"
苏琳跪倒在人行道上,干呕起来。月光下,她看到自己的影子突然扭曲变形,头部延伸出不属于人类的尖吻轮廓,然后又恢复了正常。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但苏琳知道,有些东西警察永远解决不了。那个声音在她脑海中低语:
\"我们终将成为一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