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水带着甜意漫过邻村的石桥时,桥洞下突然浮起个竹篮,篮子里躺着本新的竹书——封面上没有字,只刻着朵半开的紫霞花,像在等谁来添笔。二丫踮脚够到竹篮,翻开第一页,见上面印着石羊场竹书的拓片,连全根兔被敲耳朵的插画都一模一样,只是旁边多了道空白的画框。
“该咱们画了!”二丫掏出炭笔,蹲在桥边画起来。她先画了棵歪脖子树,树下全根兔正抱着胡萝卜啃,耳朵上还贴着片紫霞花瓣——是今早她偷偷给贴的,算赔礼。画完突然想起什么,又在树后添了个小小的身影,背着药篓,是阿萤来邻村送药时的模样。
竹书刚合上,桥洞的石缝里就渗出汁液,顺着二丫的画迹流,把歪脖子树染成了绿色,胡萝卜描成了橙红。全根兔像是闻到了味儿,竟从画里探出头,叼走半根胡萝卜,嘴里的渣子掉在空白画框里,瞬间长出丛紫竹林,竹林深处,泷见观音的衣角正被瀑布的水汽打湿,裙裾飘起的弧度,与阿萤走过石桥时的衣褶分毫不差。
货郎的马车路过石桥,见二丫在竹书上写字,笑着从货箱里翻出个布包:“这是石羊场的青禾姑娘让带的,说给新竹书添点东西。”布包里是三十三片紫竹叶,每片叶背都刻着个字,合起来正是“守、承、续、传”和三十种善意的模样——有“帮老人挑水”,有“给流浪狗留口饭”,最末片叶子上刻着“画下每个好日子”。
二丫把竹叶贴在竹书的扉页,叶片立刻与纸页融在一起,字里长出细细的竹丝,织成张网,把石羊场的故事和邻村的新鲜事都兜在里面。有天夜里,她梦见竹书长出了腿,自己跑到渠边,把两本竹书的书页对在一起,石羊场的紫霞花顺着渠水游过来,落在邻村的画框里,开出了新的颜色。
李大叔的牛棚里,母牛刚生了小牛犊,牛犊的额头上有撮紫毛,像朵小小的紫霞花。他让二丫把这事画进竹书,画完往牛棚梁上一挂,夜里竟听见小牛犊在哼石羊场的童谣——是全根兔从画里钻出来,趴在牛犊耳边教的。
张婆婆的老花镜又映出新画面:邻村的王木匠正在雕尊小菩萨像,菩萨手里的紫竹竿雕得格外仔细,竹节上还刻着“二丫”两个字。她笑着把镜片里的样子描在布上,让货郎带给王木匠:“告诉这孩子,紫竹姑娘说,雕菩萨像时,心里得装着笑模样。”
渠水还在流,两本竹书的故事在水里慢慢融成一片。石羊场的竹书上,开始出现邻村的豆苗、石桥和二丫的笑脸;邻村的竹书上,也长出了石羊场的老槐树、引水渠和全根兔的傻样。有片金泡从石羊场漂来,泡里裹着林欢写的字:“其实啊,哪有两本竹书,咱们本来就是一本书里的人。”
二丫把这句话刻在石桥的栏杆上,刻痕里很快就长出了青苔,像给字镀了层绿衣裳。风吹过石桥,带着两村竹书的纸香,混着渠水的叮咚声,往更远的地方去。那里,说不定还有新的竹书在等着,等着有人翻开它,画下又一个带着紫霞花香的好日子。
渠水漫过石桥栏杆的刻痕时,青苔缝隙里突然冒出串紫花藤,藤上的花苞沾着金泡的光屑,绽开时竟吐出片小小的竹笺。二丫伸手接住,见笺上写着行娟秀的字:“往南三里,有片待醒的紫霞花田。”字迹和竹书上紫竹姑娘的笔迹一般无二。
“是紫竹姑娘的信!”二丫举着竹笺往南跑,全根兔从她的布兜里探出头,耳朵抖落的露水溅在路边的蒲公英上,蒲公英伞立刻化作小小的白帆,跟着渠水的流向飘,像在引路。
三里外的荒坡果然藏着片花田,只是花苗都蔫蔫地低着头,土缝里渗着点黑气——是早年瘴气的余迹。二丫掏出邻村的竹书,刚翻开,书页里的紫竹林就活了过来,竹枝垂落时洒下淡紫色的光,黑气遇光便缩成了团,被全根兔一口叼住,咽进了肚子里,引得花苗“唰”地直起了腰。
竹书自动翻到空白页,上面突然浮现出施药观音的药篮,篮里的草药顺着纸页滚出来,落在花田里:薄荷草压在蔫苗的根上,紫竹叶铺在土缝里,最神奇的是片莲叶,落在田埂上竟化作口小井,井水汩汩冒出来,带着杨柳观音的露水香。
“这水甜的!”二丫掬起一捧喝,舌尖立刻泛起紫竹糖的清润。她没注意到,井壁上正慢慢显出台阶,阶上的刻痕里嵌着石羊场竹书的残页,拼起来是段话:“花要根壮,得用真心灌。”
消息传回石羊场时,青禾正帮李大叔给小牛犊编项圈。项圈用紫竹竿削的,刻着“平安”二字,刻到“安”字的宝盖头时,竹屑突然飘起来,在空中拼出朵紫霞花——是三里外的花田在打招呼。
得去帮二丫!”阿芷往药篓里装草药,里面的薄荷草突然疯长,叶片上的纹路连成地图,标出花田缺的每种肥料:“李大叔的牛粪、王婶的草木灰、张婆婆的淘米水……”
乡亲们推着独轮车往南去,车辙印里很快长出细竹苗,苗尖缠着渠水的金泡,泡里映着两村竹书的影子在互相点头。到了花田,李大叔刚把牛粪撒下去,蔫苗就“咔咔”长了寸许;王婶的草木灰一落地,叶片立刻泛出油光;张婆婆的淘米水泼到井边,井水竟漫出来,顺着竹苗的根须往花田深处流。
二丫蹲在井边翻竹书,见新添的插画里,两村的人正并肩浇花,石羊场的银镯与邻村的竹簪在阳光下碰出星火,星火落在花田里,瞬间开出朵巨大的紫霞花,花心坐着尊合掌观音,衣褶里藏着石羊场的渠水和邻村的石桥,笑得眉眼弯弯。
“原来合掌不是求佛,是拉着手啊。”林欢摸着竹书的封面,忽然明白。两本竹书在她手里轻轻颤动,边缘的竹丝互相缠绕,渐渐织成了同一页,上面的字不再分“石羊场”“邻村”,只写着“今天,我们一起浇活了花田”。
暮色降临时,花田的紫霞花全开了,风吹过花海,花瓣碰撞的声音像无数人在笑。全根兔叼着两本竹书往渠边跑,书页浸在水里,字与画顺着水流漫开,漫过更远的田埂,漫过陌生的石桥,在每个路过的人脚边,都留下片带着暖意的紫。
有人捡起落在鞋上的花瓣,看见上面写着“来浇花呀”,便真的扛着锄头寻来了;有人在井里打水,发现桶里漂着片竹笺,便跟着笺上的地图找到了这片花田。
竹书的新页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陌生的字迹,画着越来越多不同的笑脸。而那朵巨大的紫霞花,花心的合掌观音始终笑着,像是在说:你看,慈悲从来不是孤单的事,就像这花,要好多人一起浇,才开得最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