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转眼到了月底。
南、北两边的灾情平复,是一大好消息。
待前往北边赈灾的钦差回京复命后,肃帝新下旨意,立南北地域巡抚各一位,正三品,有监察、检举、罢免地方官之权,直接向陛下复命。
这一官职设立,让前朝彻底炸开锅。
左相、献王及其党羽纷纷上书,斥陛下此举扰乱官场,简直是在胡闹!
肃帝行事霸道,不予理会。
过了两日,又下一道旨意。
为明年秋猎建围猎行宫。
这下不止献王一党炸开锅,康王等人也抓住国库空虚,陛下不体察百姓疾苦,只顾享乐煽动民愤,暴君荒淫无度的骂名在百姓心中已是根深蒂固。
姜末这些日子都在埋头找宣惠太子的折子,平日中书省送上来的折子由祁公公分拣,有时两人说话,还会将她遣出去。
她只知道,陛下下令建造围猎行宫,并不知道因这事掀起的风波。
前世她进入庆元殿时,围猎行宫已经落成,陛下也已去过一次,似乎并未发生什么大事。
所以她并未在意围猎行宫。
反而开始期待夏宫之行。
毕竟京城的皇宫太热了,庆元殿中没有树木遮荫,更是酷热难耐。
每次姜末从书房里出来,外面灼热的空气都能让人窒息。连喜欢太阳的茉莉盆栽也承受不住骄阳似火,小裕子只敢抱出去晒到晌午。
出发那日,姜末坐在宽敞的御驾马车中。
外面虽炎热,但马车跑动起来有风从窗纱里吹入,加之马车里还有放着小的冰鉴,炎热的风进入马车中降下温度,实在比关在书房中舒服太多。
御驾的马车都是大轮子,一路官道,也不算颠簸。
陛下甚至还能随手批几本奏折。
祁均在对面坐着,拄着下颚,闭目小憩。
随着侍候陛下的日子久了,她发现无人时,祁公公在陛下面前很是放松,虽祁公公是总管,但在陛下面前也当是奴才,可这时候小憩的祁公公完全看不出‘奴才’二字。
但两人看起来又不像是友人。
姜末如此想着,不由得盯着祁公公久了些。
祁均察觉,掀开眼,懒洋洋地开口:“小姜末盯着咱家在想什么呢?莫非是对咱家动心了?”
批阅奏疏的帝王不动声色地扬起目光。
看着眼前正对而坐的两人。
小宫女的脸颊蹭的一下红了。
这些日子她与祁均的确走得近,祁均口无遮拦取笑她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他微微皱了下眉,垂下视线继续看折子。
姜末擅自揣测两人的关系,这会儿哪敢说出口?
她十分拙劣转移话题,“奴婢、奴婢实是在想,御驾出行应当是前呼后拥、马车一长串才是,为何这次出行夏宫避暑如此简朴?”
的确是简朴。
只有御驾、卫妃娘娘的马车华贵些,余下十辆马车都十分朴素,跟随出宫的侍卫、奴仆也不多。
行人见了估计都猜不出是御驾出行。
难道是微服出行?
祁均展开折扇半掩面,上下扫姜末一眼,“看不出来小姜末看着奴颜婢膝,没想到还是个贪图享乐的,啧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姜末连忙否认:“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好奇——”她有些紧张地看向陛下,怕陛下真的信了祁公公的话。
祁均呵呵笑了声,“往往无心之言才是真心~”
姜末急得唤人:“师傅!”
这会儿脸都涨红了。
祁均:“唷,姜姑娘的师傅不是铁甲卫就是——”他故意拉长语气,视线往陛下那边瞥了下,“咱家一个宦官,可不敢高攀做姜姑娘的师傅。”
“祁师傅——”
小宫女急得语调都变了,央求着师傅放过她。
一声声师傅传入萧琚耳中。
有些刺耳。
他教了她多日剑术,也不曾听她叫一声师傅。
帝王重重撂下笔,眉间皱起,视线扫过斗嘴的两人,“太吵了,都给我出去!”
两人还未应声,马车外传来一道马蹄声。
“陛下!”
窗纱外,传来卫确的声音。
萧琚朝外看去,见她一身骑装坐在马背上,手中握着马鞭,发髻高束,额头、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神色飞扬自在。
“外面热,怎么不进马车?”
卫确笑了声,“臣妾入宫多日,这次出行夏宫正好跑一会儿,让这孩子出来撒撒欢,关在马厩里委屈坏她了。”
说话间,她抬手摸了下马鬃。
“跑会儿记得进马车休息。”
萧琚甚至不曾阻拦,望着卫确的眼神带着欣赏与纵容。
护行的侍卫们见了纷纷感叹,传言果真不假。
卫妃当真是宠妃!
卫确闻言应了声,她微微侧身,笑语盈盈看来:“刚才听马车里热闹,我在后面无趣,师兄可愿意让我上去坐会儿?”
萧琚温和一笑:“孤何时拒过你。”
“师兄稍等,我去去就来!”
她勒紧缰绳,调转马头,驾了一声,朝后跑去,扬起一地尘土飞扬。
姜末垂首,眼观鼻鼻关心,连打扇的手也停下。
自然也不曾察觉祁均的沉默。
直到祁公公开口退下,姜末也跟着下马车去。
马夫降下速度,好让两人下去。
姜末尚未跳下马车,就看见卫妃娘娘骑马赶来,她吁——了一声,降下速度,和颜悦色问道:“你们怎么出来了?我还带了好东西来想请你们尝尝呢。”
卫确曾为名震一方的安远将军。
如今亦是卫妃娘娘。
本该是高高在上之人,待他们这些宫人总是如此亲善,难怪庆元殿中的人提及娘娘,只有仰慕与称赞。
这样的主子,谁会不喜欢?
祁均垂首,语气恭敬回道:“奴婢们还有差事去忙,陛下已在车内等着娘娘,娘娘请。”
话音落,他一手拽着姜末跳下马车。
姜末脚下不稳,险些跌跤,被祁均扯住胳膊,往后面的马车走去。
卫确翻身下马,立刻有侍卫上前接过缰绳。
马车缓缓停下,侍卫拿着板凳上前,卫确摆了下手,示意人下去,单手撑着车板纵身上了马车,推开小门进去。
马车里避阳,还有冰鉴。
比外面凉爽不少。
她舒服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压低声问:“师兄,怎么一来祁公公、姜末就下去了?我还带了不少东西来,想着你们这儿热闹,能打发路上时辰呢。”
萧琚放下奏折,语气淡淡:“里面人多了又热又吵,让他们下去了。”
卫确有些意外,“师兄以前最喜欢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