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听闻哪吒直截了当的言论,意识到或许可以避免一场大战。她不喜杀伐,若能阻止两族兵戎相见,即使承受族人的非议也在所不惜。于是,她主动请缨道:“既如此,帝师大人何不代大商与妖族议和?小妖愿为使者,促成两族和平共处。”
“和平共处?”哪吒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语气悠远地道,“此言何其天真。妖族,我确无能力尽数剿灭。然则,你可知人族与妖族最根本的差异何在?”
他停顿片刻,目光锐利地看向妲己,继续阐述:“人族寿数虽不过数十寒暑,却生生不息。我们代代传承的,是信念、使命、文化与知识。反观妖族,开启灵智需耗时多久?化为人形又需耗费多少光阴?若无明师指引,独自摸索修行之道,更需何等漫长的岁月?妖族寿元悠长,反致不识光阴之贵。”
“因此,我的目标并非灭绝所有妖族,”哪吒语气转为冰冷,“而是消灭妖族中的强者。只要令尔等这一代开始,知识传承断绝,修炼之法失传,数百年后,妖族还能存续么?届时,世间所余,不过是一群蒙昧无知的兽类。如此,妖族自然便能与人族‘和平相处’了。”
他直视妲己,反问道:“你说,此策是否妥当?”
“疯子!天庭绝不会坐视此等灭绝之事!”妲己被哪吒轻描淡写间阐述的、足以令妖族彻底覆灭的毒计所震惊,愤怒之下欲扑上前去铲除这个妖族大敌。然而身形甫动,一道凌厉的剑气已悬停于她额前,制止了她的行动。妲己只能厉声斥责,她深知若哪吒果真施行此策,数百年后妖族必将走向彻底的消亡。
“有何不敢?大商有何不敢?人族,又有何不敢?”哪吒声音淡漠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来而不往非礼也。岂有只许尔等屠戮我族,却不许我人族复仇之理?至于天庭,其高踞九霄,当真会介入此间纷争么?即便介入,又如何?‘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若不能为后世子孙扫清尔等障碍,我哪吒,枉为大商帝师!”
言毕,他目光严肃地锁定妲己:“今日我不杀你。你且回去,将我的话原原本本告知妖族上下。摆在妖族面前的,唯余两条路:其一,立即投降。我代表人族,可划出千里地域供妖族休养生息。其二,举全族之力与我人族一战。若战败,便静待数百年后,你们的后代被人族圈养,生死不由己吧。”
“帝师大人……好魄力!小妖佩服。”妲己看着眼前消散的剑气,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郑重地向哪吒行了一礼,“小妖定将帝师大人今日之言,一字不差地带回妖族。告辞。”语毕,转身离去。
“战与和,皆由尔等自决。世间生灵,无人生来嗜杀成性,亦无人生来精于谋算。皆因时势所迫,身不由己罢了。”哪吒目送妲己身影消失,深知此役将是人族能否彻底平定妖族之乱的关键。他未曾设想战败后大商的结局,所思所想,唯有如何在大战前夕,为人族的灭妖大军再增添一分胜算。
随后,他的目光扫过四周无形的结界。若非有此屏障阻隔,方才这场决定两族命运的密谈与对峙,其动静早已传遍整个陈塘关。
哪吒目光扫过陈塘关往来穿梭的民众,见其中多数习练着基础的气血武道。虽其杀伤力有限,但强健体魄、于危难之际增添一分自保之能,已然足够。随后,他正欲转身离去,忽觉一道略带熟悉的气息正急速向自己靠近。哪吒遂不急于离开,自空间中取出一张躺椅置于树下,安然躺卧其上,静享片刻安宁。
约莫五息之后,太乙真人身影出现在结界之外。他目光微扫结界,未作停留,径直步入其中。映入眼帘的,是树下躺椅上那位白衣幼童,气质沉静如水。相较同龄稚子尚在牙牙学语,眼前这孩童却已身居大商帝师之位,手握重权,一言可调动数万武者效力。此情此景,令太乙真人也不禁心生感慨。
“太乙真人,久未谋面。今日寻哪吒,所为何事?”哪吒双目微阖,感知到太乙真人到来后,并未起身。他与这位真人不过一面之缘,并无深厚交情。论实力,太乙真人虽同为三阶,却不及哪吒深厚;论身份,对方虽是乾元山金光洞洞主、阐教上仙、元始天尊弟子,但哪吒身为大商帝师,地位亦不遑多让。因此,他并无起身见礼之意。
“你可曾想过自身的身世之谜?李总兵与李夫人皆为凡俗之躯,何以能诞下你这般天赋卓绝之子?”太乙真人凝视着哪吒云淡风轻的姿态,肃然开口,并未在意他的失礼。
“真人但说无妨。倘若所言能动摇哪吒心志,我即刻向大王请辞帝师之位,归隐安度童年,自此再不干预人族事务。”哪吒依旧闭目,已然猜中太乙真人此行目的——无非是担忧他强硬手段将迫使妖族空前团结,或引发诸侯反叛。故而他直接挑明,省却虚与委蛇。
“小哪吒此言一出,倒将贫道苦心营造的肃穆气氛破坏殆尽了。”太乙真人酝酿多时的凝重氛围被哪吒一语击碎,只得无奈地变出一张相同的躺椅,侧卧其上,语气略带幽怨。
“此非童言无忌乎?真人一心向道,志在长生。哪吒亦是忧心真人之劝谏或适得其反,故而直言不讳,岂不更佳?”哪吒语气平静。自降生之日起,他异于常人的实力与悟性,早已昭示其不凡。如今太乙真人提及身世,哪吒心中并无多少好奇,无非是大能转世或天生异禀,岂有他解?
“小哪吒今已四岁有余……光阴流转,当真迅疾。”太乙真人并未直接解答身世之谜,转而感慨岁月流逝。
“若哪吒感知无误,你我实力当在伯仲之间。真人试想,待你垂垂老矣,行动不便之时,哪吒是否仍能活蹦乱跳于你面前?甚至,真人墓前祭扫之事,说不得还需哪吒代劳。是以,真人何不直言来意?”哪吒语带笑意,点明两人寿元差距所带来的时间优势。若太乙真人仍要顾左右而言他,他便不奉陪了——近来每日前往帝师府报名加入灭妖军者络绎不绝,他虽留有几具分身处理,仍需本体坐镇统筹,实无闲暇在此与太乙真人猜谜周旋。
太乙真人缓缓道来,揭示哪吒异于常人的根源:“昔年,天地灵气孕育出一颗蕴含浩瀚伟力的混元珠。吾师元始天尊将其提炼分离,化为灵珠与魔丸。灵珠若投胎为人,本应在助周伐纣时担当大任;而魔丸若降世,则注定化身为魔王,祸乱苍生。”
他以此解释哪吒的非凡来历——其本为混元珠一半真灵所转世,自然生来便与众不同。
“如此说来,我便是那灵珠?亦或是魔丸?”哪吒闻言轻笑,语气中带着毫不在意的洒脱,“此等身份,于我而言皆无关紧要。此刻我最为好奇者,乃是这普天之下,哪位诸侯竟有胆量公然反叛?胆敢忤逆如今国力鼎盛之大商?此举岂非痴人说梦?”
哪吒早对自身天赋有过揣测,却未料竟是源于一颗宝珠的转世。言及诸侯叛乱,他心中唯余好奇,欲知究竟是何人,竟敢在此时挑战大商的威严。
“然则,天命难测,世事无常。”太乙真人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困惑,“你本为魔丸转世,命定将成为魔王,为祸世间。可如今局面,与吾师预言大相径庭,贫道亦不知其中缘由究竟为何。”
他继续感慨道:“贫道更无从知晓,为何这注定祸乱人间之魔丸,竟会化身大商帝师,以一己之力开创当今盛世?使大商子民得以安居乐业,免受妖族侵扰?然无可否认,如今之大商,确为人族正统,其势之强,已不弱于妖族。”
“贫道今日前来,只为告知你的身世根源,”太乙真人言归正传,道明最终来意,“以及,报名加入灭妖军。”
太乙真人心中暗忖,或许师尊推演天机或有偏差,然此已非关键。他真正关注者,乃是哪吒治下大商百姓的安康乐业。只要众生安稳,便已足够。至于哪吒注定活不过三岁之谶语,所谓命运之说,皆为虚妄。眼前这位“魔丸”所为与宿命截然相反,然此般局面,岂非正好?也无需他再行干预。
然而,闻听哪吒欲组建灭妖军与妖族决战,太乙真人终究无法割舍自身人族身份,决意随军出征。虽哪吒身为帝师,对平民百姓宽厚仁德,但其魔丸本质终究令太乙真人存有一丝隐忧——倘若战事惨烈,哪吒杀意失控,行那屠城之举,恐将酿成人族浩劫。故而他决定亲临阵前,以防不测。
“真人何不早言?”哪吒睁开双目,看向这位行事出人意表的上仙,展颜笑道,“有真人这般强援加入灭妖军,实乃大商之幸。此地非待客之所,还请真人移步朝歌。待战端开启,尚需仰仗真人鼎力相助。”
他本以为太乙真人是来劝谏,未料竟是投效。哪吒对此欣然接纳,言辞间颇为礼遇。如今大商境内,实力达至三阶的强者屈指可数。纵使太乙真人看似不甚可靠,其拥有的三阶实力,纵使根基稍逊,亦远胜众多二阶武者,实为灭妖军不可或缺的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