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浸透了墨色的锦缎,缓缓覆上穹锦国的宫城。
太和殿前的广场上早已张灯结彩,千盏琉璃灯映得殿宇飞檐如镀金光,连阶下的白玉栏杆都漾着暖融融的光晕。
今晚的宴席摆在太和殿内,殿中燃着西域进贡的龙涎香,烟气缠绕着梁柱间悬着的巨大夜明珠,将满殿的金碧辉煌晕染得愈发柔和。
墨君赫身着玄色龙袍端坐主位,金线绣的龙纹在灯光下流转着暗芒,他平日里冷硬的下颌线此刻稍稍放缓,目光扫过阶下时,在触及那抹月白色身影时,眸底漾开一丝极淡的暖意。
苏玺文坐在他身侧,正红色凤袍衬得她琥珀色的眼瞳温润如水,指尖轻捻着玉杯,时不时侧头与他低语两句,唇边噙着得体的浅笑。
沈梦雪坐在离主位最近的席位上,今日梳了个飞仙髻,几缕乌黑的长发垂在肩头,发间簪着支紫水晶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映得那双紫眸愈发透亮。
她穿了件月白色绣紫藤花的宫装,裙摆扫过地面时,仿佛有落英无声绽放。
此时她正侧耳听着身旁的墨未萧说话,唇角弯着浅浅的笑,露出的梨涡里像盛着蜜——白日里在战场上的凌厉早已褪去,此刻只是个被众人疼爱的小姑娘。
墨未萧今日换了身银灰色锦袍,领口绣着暗纹流云,少了几分修罗太子的戾气,多了些温润公子的清贵。
他正低声跟沈梦雪说着什么,语气温和,眼睫垂下时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全然不见对外人的半分狠戾。
阶下的皇子们也各有姿态。墨羿然难得坐得规矩些,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往沈梦雪那边瞟,见她看过来,立刻梗着脖子别开脸,耳根却悄悄红了;
墨天宇捧着杯果汁,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殿中央的舞姬,时不时拍手叫好,像只好奇的小兽;
墨昱琛坐在角落,手里偷偷藏着块给兔子准备的胡萝卜干,见沈梦雪望过来,慌忙把东西往袖里塞,脸颊泛起薄红;
墨禹希和墨子瑜挨着坐,偶尔低声说两句话,目光落在沈梦雪身上时,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丽妃坐在皇后下首,一身素雅的湖蓝色宫装,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疼惜地望着沈梦雪,时不时让宫女给她的碟子里添些甜食。
德妃则端坐在另一侧,脸上挂着标准的笑意,眼神却像藏在暗处的藤蔓,不动声色地缠向沈梦雪的方向,在触及墨君赫投来的目光时,又迅速收敛了锋芒。
宴席上的歌舞正酣,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忽然,墨君赫抬手示意乐师停奏,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他拿起酒杯,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沈梦雪和墨未萧身上,声音平稳却带着金石般的重量:“此次东征,未萧与雪儿斩将夺旗,扬我国威,当浮一大白。”
沈梦雪起身行礼,紫眸清亮,声音脆生生的:“此乃雪儿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墨未萧也随之起身,身姿挺拔如松,朗声道:“全赖父皇天威,将士用命。”
苏玺文笑着起身,亲自为两人斟满酒:“好孩子,这杯该喝。”
她看向沈梦雪时,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战场辛苦,往后可得好好歇歇。”
沈梦雪接过酒杯,刚要饮下,墨羿然突然咋咋呼呼地站起来:“长公主打了胜仗,光喝酒怎么够?儿臣……儿臣把那柄西域弯刀送给你!”
他说着就解下腰间的弯刀,递过来时还差点绊倒桌腿,惹得殿内众人低笑。
墨天宇也跟着举手:“我我我!我把母妃给我的玉如意送你!”
墨昱琛在角落小声说:“我……我养的兔子生了崽,送……送你一只?”
沈梦雪被他们逗得笑弯了眼,紫眸里盛着星光:“多谢各位哥哥,心意我都收下了,东西你们留着呀。”
墨君赫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唇边终于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虽转瞬即逝,却让满殿的威严都柔和了几分。
龙涎香的烟气里,混着酒香、果香和少女的笑语,连阶下的烛火都仿佛跳得更欢了。
这场为庆功设的宴席,终究成了家人围坐的热闹场面,无关权谋,无关尊卑,只有最纯粹的欢喜与疼惜,在太和殿的暖光里静静流淌。
宴席上的歌舞正到酣处,琵琶声如珠落玉盘,沈梦雪却悄悄溜到主位旁,月白色的裙摆扫过金砖地面,带起一阵淡淡的紫藤香。
她没立刻说话,先踮脚给苏玺文剥了颗晶莹的荔枝,又顺手替墨君赫斟满了酒,紫水晶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她白皙的颈侧投下细碎的光影。
苏玺文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这丫头,定是有事求你二叔。”
沈梦雪顺势往苏玺文身边靠了靠,半边身子几乎倚在她膝头,乌黑的长发松松散下几缕,缠着她的手腕轻轻晃。
她抬眼看向墨君赫,紫眸里像盛了揉碎的星光,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刻意的软糯:“二叔~”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墨君赫刚饮下一口酒,闻言抬眼睨她,剑眉微挑:“又想耍什么花样?”虽语气带着惯常的严苛,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没真的推开她。
沈梦雪立刻凑近了些,双手轻轻拽住他的龙袍袖口,指腹蹭过冰凉的金线龙纹,像只讨食的小兽般仰头望他:“雪儿有一个小小,小小的请求~”
她特意把“小小”两个字咬得又轻又软,还配合着眨了眨眼,长睫毛像蝶翼般扇了扇。
殿内的乐声不知何时低了下去,连墨未萧都停了与身旁皇子的交谈,转头望过来,眼底带着纵容的笑意。
墨羿然更是按捺不住,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他太清楚,长公主这副模样,定是有要紧事相求。
墨君赫放下酒杯,指尖在她发顶轻敲了下,声音依旧沉稳,却少了几分帝王的威压:“说。”
沈梦雪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暗夜里突然绽开的烟花。
她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衣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盼:“我明天……可不可以出去玩儿一天?”
话音刚落,她就紧张地抿了抿唇,生怕被驳回似的,又补充道:“就一天!从日出到日落,绝不惹事,也不带太多护卫,就跟伶儿和若风他们几个走走,好不好嘛二叔?”
她说着,手指轻轻晃了晃他的袖口,紫眸里明晃晃地写着“求你了”,连平日里的清冷贵气都褪去了,只剩下小姑娘的憨态。
苏玺文在一旁看得心软,伸手替她理了理鬓发,柔声对墨君赫道:“雪儿这阵子在战场上也累坏了,出去透透气也好。你看她,多久没这样撒娇了?”
墨君赫看着沈梦雪那双写满期待的紫眸,想起她平日里被课业、武训排得满满当当的日程,想起她每次出门都被护卫层层围住的模样,喉间动了动。
他本想说“宫规森严”,却在触及她微微嘟起的唇角时,把话咽了回去。
殿外的风卷着烛火晃了晃,映得他冷硬的下颌线柔和了几分。
他最终只是轻哼一声,指尖在她额头上点了下:“只许一天。卯时出宫,酉时必须回宫,若敢晚归……”
“不敢不敢!”沈梦雪立刻打断他,像只偷到糖的小狐狸,眼睛亮得惊人,“雪儿保证准时回来!多谢二叔!”
她说着,还不忘往苏玺文怀里钻了钻,蹭着她的衣襟笑道:“还是二婶最疼我!”
墨君赫看着她瞬间绽开的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端起酒杯掩饰住眼底的纵容。
殿内的乐声又欢快起来,琵琶声里仿佛都掺了几分甜意——这难得的“放纵”,像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满殿的规矩与威严里,漾开了一圈圈温柔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