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九年,岁末。
朱祁镇正在乾清宫批阅奏折,王振突然满脸惊喜的跑过来。
“爷爷,皇后,有喜了。”
朱祁镇顿住笔,惊讶抬头:“确有此事?”
“千真万确。”
“快,带朕过去。”
祖母死了,古代皇帝需要守孝吗?
需要,明代遵循儒家礼制,强调“孝道”,皇帝要以身作则,不过没有民间那么严格,
通常政务不废,以日易月。
朱棣为朱元璋守孝时,就是遵循的“以日易月”礼制,即一天代表一个月,民间需要守孝27个月,而皇帝只需要27天。
然而,朱祁钰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明英宗可以不守孝,没有皇帝的口谕,郕王必须按照民间习俗,为张太皇太后守孝。
也不知道朱祁镇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通常来说,亲王大概遵循“以日易月”礼制,朱棣守孝的时候,他还是燕王呢。
就这样,朱祁钰的婚期被顺理成章的,延后到正统十年。
宁仟嫁入皇家已有一年有余,此时此刻有身孕,合情合理。
朱祁镇快步移驾坤宁宫,发现孙太后早已在此。
“儿臣,见过母后。”
孙太后笑意盎然的点点头,原本她对宁仟略有意见,因为最初人选是钱凝,到头来却被此女捷足先登。
她下意识认为,会不会是宁仟这个女人施了诡计,让钱凝提前出局。
不过,一切意见随着皇子皇孙的降临,都烟消云散。
“太医,可有检测出来,是皇子还是公主?”
“回爷爷,时日过少,老臣无能为力。”
“陛下。”宁仟走过去,娇滴滴的唤了声。
“哎,请勿动了胎气。”
“陛下,你答应过妾的请求,可不要忘记了。”
朱祁镇脸色稍变,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点点头。
宁仟所言之事,便是让他为父兄安排职务。
先前,朱祁镇打算将老丈人从宣城府知县,调到顺天府当治中。
从七品知县,升职到五品治中,本应该是天大的进步,除此之外,还在锦衣卫安排了千户。
可是宁仟不满足,整天吹枕边风,想让她爹当顺天府尹。
顺天府尹,可是正三品的大官,哪怕你是外戚,突然从七品升到三品,还是有权有势的职位,像话吗?
朱祁镇可以预料,一旦下达这条敕令,必定会被群臣上谏。
他好声好气的解释自己难处,可是宁仟不依不饶,搬出胡善祥的例子。
她说:“胡氏先为皇后,其父本是锦衣卫百户,骤升三品光禄卿。”
朱祁镇皱眉,你爹能跟她爹相提并论吗?
胡荣之所以被封光禄卿,与当初护送还是太子的宣宗有功,有莫大关系。
可是你爹,又干了什么?
朱祁镇不胜其烦,他干脆不去坤宁宫了,而是随便找了个妃子睡觉。
没想到两个月后,居然传来皇后怀孕的消息?
这下好了,宁仟挟子相逼,非常光明正大的理由,让他无从反驳。
“既然你心心念念,那朕便允了,择日安排你爹升任顺天府尹。”
“陛下,你最好了。”宁仟“啪”的亲了一口。
感受到香软,令朱祁镇的怨气稍微降了降。
.......
第二天,果不其然,群臣上谏,认为冒然封赏,实为不妥。
“有何不妥?”
佥都御史上奏:“万岁爷,顺天府尹乃是要职,岂能儿戏?”
礼部侍郎上奏:“要职尚且不提,太祖皇帝曾下诏,对于外戚,厚待但不重用。”
明朝充分吸取前朝教训,为了防止外戚干政,通常只在物质上给予优厚待遇,但是会限制其政治权力。
前面提过,胡善祥的父亲胡荣,是因为护卫有功才被封为光禄卿的,而且光禄卿只是个闲职。
朱祁镇这样干,乃是违背祖训,难怪会被弹劾。
“好烦!”
他当然知道这则祖训,也跟宁仟直言不讳,但是她总是在耳根子边吹风。
就是那种很温柔的说情,表现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你无从下手。
朱祁镇性子软,而且宁仟对他的性吸引力极强。
简而言之,技术好,让他难以自拔。
只是,这女人每次在高兴的时候,突然娇滴滴的来一句“陛下,我爹的职事,可有考虑清楚”。
该用什么词汇,去怎么形容那种恶心的感受呢?
心烦气躁的朱祁镇,无心处理政务。
今晚他不想去坤宁宫,而是在乾清宫住下。
......
半夜睡不着,朱祁镇裹着裘衣出门。
他偶然听到角落里,有人在细细碎碎的说话。
“据说,陛下不是太后亲生的。”
“你疯啦?竟敢妄议爷爷?不想要脑袋了?”
“没事,爷爷睡着了,我就偷偷说的,憋在心里很久了。”
朱祁镇皱眉,他听闻这些议论的时候,下意识认为这是胡说八道。
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荒唐之事?
他一言不发的走到院落门口,朝站岗的大内侍卫轻言几句。
第二天,皇宫少了两个宫人,荒野多了两具尸体。
有些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就别怪别人心狠手辣。
即便已经处理那两个胡乱说话的宫娥,这些流言却在朱祁镇的心里,悄悄扎了根。
他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早朝顶着个黑眼圈,神态萎靡不振。
群臣见皇帝这副模样,不好上谏,只好草草了事。
“万岁爷,臣有本要奏。”说话之人,正是大理寺卿王宇。
“关于前任内阁首辅之子,杨稷,涉案数十起,危害百姓数十人,如今民怨四起,恐难平复。”
站在前排低头的杨溥,暗暗皱起眉来。
自从正统九年四月,杨士奇死后,他就接任了对方的首辅之位。
尽管杨士奇走得仓促,并没有向他留下什么遗言。
但身为朝中老友,理应护其家人安全。
念及至此,杨溥抬起笏板说道:“王寺卿所言不妥,关于此案,万岁爷不是早有定夺了吗?”
王宇冷哼一声:“那是爷爷心怀仁德,看在杨寓多年为朝廷劳苦功高,方才饶他一马。”
这句话说得很有艺术,先是抬高皇帝的地位,赞扬品性,却话中有话。
杨士奇现在都死了,那他的儿子,就不应该再给予特殊对待。
该如何,便如何,以此来体现大明律法严明。
朱祁镇陷入沉思,其实他之前放过杨稷,是想拉拢杨士奇麾下阵营的大臣。
然而事与愿违,这群高傲的文臣,说着虚与委蛇之语,却干着阳奉阴违之事。
他们嘴里说着效忠万岁,实际上根本驱使不了。
而朱祁镇又不能替换他们,因为大部分人都是靖难功臣或宣德老臣。
在朝中耕耘数十年,背后权势盘根复杂,岂是他朱祁镇一朝一夕可以拔除的?
既然如此,真当朕是泥人?
“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