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哈，我给忘了。”
旋涡“嘿嘿”一笑道，
“在那边每次都要说一句，说习惯了。”
之后便再没有人说话，只有碗碟轻碰和咀嚼的声音。
王面夹了一块红烧带鱼，鱼肉炖得入味，咸鲜中带着微甜，是记忆里熟悉的味道。
他慢慢地吃着，看着对面蔷薇豪迈地掰开蟹壳，旁边月鬼熟练地剔着虾线，旋涡被辣炒蛤蜊辣得直吸气又停不下筷子。
另一边，天平细心地把鱼肉多的部分夹给星痕，檀香则时不时把清淡的蔬菜转到王面面前。
很寻常的画面。
却让他心底某个坚硬又空旷的角落，悄然软化和充盈。
酒足饭饱，桌上果然没剩多少。
旋涡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叹气道：
“这才叫吃饭啊……”
结账时，老板娘看着几乎光盘的桌子，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
“几位是真能吃，也好，不浪费。欢迎下次再来啊！”
出了餐厅，夕阳已经西斜，天边铺开一片温暖的橙红色，他们在民宿区里转了一会儿，找到一家出租独栋小楼的。
楼是简单的现代风格，上下两层，带个小院子，正好四间卧室。
“就这儿吧。”
王面拍板道。
租下小楼，拿了钥匙进去，内部装修简洁干净，家具齐全。
蔷薇和檀香自然选了楼下一间，旋涡拉着星痕占了隔壁，月鬼晃晃悠悠挑了楼上靠楼梯的一间，剩下的最后一间在走廊尽头，留给了王面和天平。
“终于能躺平了……”
旋涡一进房间就扑向了看起来最软的那张床。
“洗个澡再睡！”
蔷薇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知道啦——”
旋涡拖着长音回应。
王面笑了笑，和天平一起上了楼。
他们的房间宽敞明亮，两张单人床，靠窗有书桌和椅子。
窗户开着，傍晚微凉的风带着草木清气吹进来，将室内残留的一点点海腥味驱散。
天平几乎是进屋的瞬间，就卸下了所有身为副队的沉稳持重。
他把随身的小包往桌上一扔，几步走到靠里的那张床边，面朝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天平整张脸深深埋进蓬松的枕头里，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无比满足的叹息。
王面关好门，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看着天平这副难得一见的、毫无形象可言的姿态，轻笑出声。
“累了？”
天平没有立刻回答，又在枕头里蹭了蹭，才闷闷地开口道：
“没有……就是睡了几个月的榻榻米，睡得腰疼。”
在人圈的时候，尤其是后期条件艰苦，很多时候就是在地上铺个垫子将就，席地而睡，确实有些委屈。
“现在好了，有床了。”
王面失笑道。
天平终于把头从枕头里抬起来，侧过脸看向王面。
他的头发被蹭得有点乱，脸上还带着枕头压出的红印，眼神却清亮。
“队长。”
他叫了一声，却没继续往下说，只是那么看着王面。
王面迎着他的目光，等待下文。
天平却莫名将头埋在枕头上笑了起来。
起初只是几声低低的、压抑在枕头布料里的闷笑，轻得几乎听不见，王面一脸疑惑看着天平，然后那笑声渐渐压不住了。
天平的整个肩膀随着笑声开始微微颤动，起初只是小幅度的起伏，到后来连脊背都跟着轻轻震动起来。
他依旧把脸埋在枕头里，笑声却从缝隙里溢出来，不再是闷闷的，而是带着一种终于挣脱束缚的、清朗的痛快。
那笑声在静谧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也格外鲜活。
王面静静地看着他。
夕阳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天平颤动着的肩背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晕，他能看见天平后颈处短短的发茬，还有因为笑声而微微泛红的耳廓。
王面不知道天平在笑什么。
是离开了那个人圈？
是终于回到了大夏？
还是仅仅因为躺上了一张久违的、柔软的床？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王面没有问，他只是看着，看着这个平日里总是可靠的、承担着副队职责的同伴，此刻毫无防备地沉浸在一种纯粹的、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快乐里。
这笑容和天平平时的模样不太一样。
王面看着看着，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微微上扬。
等天平笑够了，他缓缓抬起头，转过脸再次看向王面。
他的头发被蹭得乱糟糟的，几缕额发耷拉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眼角甚至笑出了浅浅的泪光，在夕阳下亮晶晶的。
那双总是平静温和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某种王面很少见到的、近乎雀跃的光彩。
“真好。”
天平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声音里还带着笑过后的微微沙哑，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王面眨了眨眼，终于开口问道:
“什么真好？”
“都好啊。”
天平翻了个身，仰面躺倒在床上，双手摊开，望着天花板，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气息里满是满足，
“能回来真好。大家都没事真好。有热饭吃真好。有床睡真好。”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向王面，眼神澄澈:“队长你也在这里，真好。”
王面愣住了，他忽然明白了天平在笑什么。
那不仅仅是因为一顿饱饭或一张软床，而是所有这些细微的、平常的事物叠加在一起，是在经历过那些近乎绝望的战斗、目睹过同伴濒死、背负过沉重压力之后，重新触摸到平凡生活的实感时，从心底涌上来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感激和喜悦。
所以他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王面忽然觉得鼻腔有点发酸。
他低下头，好一会儿，他才轻声说道:
“嗯……是真好。”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去，又过了一会儿，王面听见对面床上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天平睡着了，大概是真的累了。
王面轻轻躺下来，柔软的床垫承托住疲惫的身体。他闭上眼睛，耳边是天平平稳的呼吸声，窗外是遥远的海浪声。
真好啊。
他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天平的话。
能回来，真好。
大家都没事，真好。
有这样的同伴在身边，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