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领导看着眼前站得笔挺,还在行礼的易传宗,笑着回了个一礼:“在外头别这么拘着,咱们以朋友相称!”
他冲旁边的罗领导使了个眼色,两人目光交汇间已是心照不宣。
易传宗微微欠身,目光带着几分意外与关切,试探着问道:“罗领导,这次就您一个人来的?”
罗中仁笑着摆了摆手,指尖拂过中山装第二颗纽扣:“带什么人?咱们平头百姓逛书店,规矩着点。”
他指腹摩挲着书脊上的烫金字,忽然压低声音,镜片后眸光微闪,“再说了——”
他扫过街角假装看报的灰衣人,忽然轻笑出声,“真要躲清净,哪儿是带不带人的事儿?”
易传宗与罗领导这两位高校出身的笔杆子,相视一笑便默契地以《钢铁是怎么炼成的》为引。
罗领导率先抛出问题:“倘若身处保尔的境地,你我又当如何抉择?”
易传宗目光灼灼,即刻以主人公在绝境中坚守信念的情节回应,字字句句暗藏机锋。
两人从保尔的成长之路谈到动荡时代的精神火种,当聊至钢铁般的意志时,眼中同时燃起炽热的光芒,似有万千豪情亟待倾吐。
话锋一转,二人又将话题切入《资治通鉴》。罗领导以历史兴衰为问,易传宗借古臣谋略作答,你来我往间,历史典故信手拈来。
聊到妙处时,爽朗笑声冲破屋宇;触及分歧处,虽面色凝重,却仍保持着文人的风度,激烈辩论中亦不失惺惺相惜。
罗领导对易传宗的赏识溢于言表。这位年轻人不仅政治立场坚定纯粹,在歌曲创作与音乐领域更展现出非凡才华,每一部作品都浸润着对信仰的热忱。
此前听闻旁人盛赞易传宗,罗领导虽有所期待,却仍持保留态度,直至今日这场会面,才真切领略到他的出众之处。
二人交谈间,从“枪杆子出政权”的真理,到党的光辉宣言,字字句句皆有共鸣。
谈及古往今来的历史兴衰、治世之道,两人亦是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思想的火花不断迸发。
罗领导愈发笃定,眼前这位小友,不仅才学卓绝,更与自己有着高度契合的政治理念与精神追求,堪称难得的同道中人 。
两人正谈得酣畅淋漓时,一旁的掌柜忍不住拱手赞叹:“两位先生妙语连珠,小的在旁听着,只觉满室生风、热火朝天!”
罗领导连忙笑着摆手:“过奖过奖,不过是闲谈罢了。”
罗领导忽地敛起笑意,目光郑重地凝视着易传宗,语气铿锵有力:“传宗,你少年英才之资,实乃当今'天之骄子'!往后不必拘于俗套官称,咱们就论叔侄辈分,记着,喊我罗叔!”
话音落地,满是不容置疑的恳切,仿佛要将这份赏识与期许,深深烙进易传宗心里。
易传宗则谦逊地看向罗领导,眉眼带笑:“罗叔谬赞了,方才多是您指点,晚辈受教良多。”
一句“罗叔”自然亲昵,既不暴露罗领导的身份,又显晚辈敬意,彼此之间又拉近了二人距离,言语间尽是对前辈的尊崇与虚心求教之意 。
掌柜的捧着几本书笑盈盈地递过来:“二位先生慢走,书钱不多,您多赏光!”
话音未落,罗叔和易传宗同时摸出钱包。罗叔眼疾手快,抢先把钱拍在柜台上,笑着摆手:“传宗,叫一声:叔,这是叔,给你的见面礼,千万别跟叔客气什么!”
易传宗见状,只得笑着收回钱,心里却默默记下这份关怀——虽是几本书的小钱,却让他真切感受到罗叔对晚辈的照拂,这份情谊,比书页更暖。
罗叔抬手瞥了眼腕表,恍然笑道:“瞧瞧,竟聊到饭点了!传宗,走,琉璃厂文化街有家馆子香味飘老远,带你尝尝去。”两人信步而行,寻了处馆子坐下,刚咬了口热乎吃食,罗叔便好奇发问:“今天不忙工作?怎么得空出来闲逛?”
易传宗咽下口中食物,神情认真道:“我把爷爷留下的院子交给组织了,免费使用25年。处长说院里还有些旧物,通知我让我去清点收拾。这不刚清点完,在木匠铺给物件装裱完,想着送去新分的房子安置。”
罗叔听闻,伸手轻拍他肩膀,眼神满是宽慰:“别往心里去。你爷爷在咱们部队,可是响当当的御医,悬壶济世的名声谁人不知?有也必有孙,有这样的祖辈,你自然也是出类拔萃的!”
易传宗眼眶微红,却努力扯出一抹笑,声音低沉而坚定:“罗叔,您不用宽慰我,这些年我早想明白了。当年刚毕业时,得知爷爷牺牲的消息,整个人都懵了,接受不了现实,脑袋一热就跑到了前线。现在回头看,那时的自己确实莽撞幼稚,可我从不后悔——要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奔向前线战场。”
他顿了顿,喉结微微滚动,战场上尸横遍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滚烫的泪水突然不受控地夺眶而出,“那些炮火、鲜血,还有再也没能回来的战友……到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疼得喘不过气。”
罗叔望着易传宗失控滑落的泪水,轻轻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声音里满是感慨:“孩子,时间不会忘,人民更不会忘。咱们新华国成立才三载,咱们要是不打这一仗,以后可怎么办啊?就像领导说的,‘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啊!”
易传宗迅速抹去眼泪,眼神重新燃起炽热的光:“罗叔说得对!真理永远在大炮射程之内!豺狼来了有猎枪,朋友来了有美酒——这话每次听都让人热血沸腾!”
两人相视大笑,爽朗的笑声里,是对先辈、战友们牺牲的缅怀,更是对领袖智慧的由衷敬佩,字字句句都透着为信仰并肩而行的豪情。
罗叔凝视着易传宗,回想初见时的印象——这年轻人言谈举止间,全然不见普通青年的浮躁,甚至让他觉得少了几分“少年志气”。
他阅人无数,见过诸多天资卓越的少年才俊,个个锋芒毕露,可眼前的易传宗,却能以平等姿态与他对谈,字字句句皆能接上话茬。
要知道,罗叔自己也曾是大学里的风云人物,战场上更是凭借过人胆识和智慧几进几出,深受领导赏识,寻常青年和同龄人根本难与他匹敌。
直到此刻,易传宗因回忆往事而情难自禁,忽而落泪,忽而激昂,率真得像个孩子,罗叔才恍然惊觉:这哪是少年老成、只懂收敛锋芒,分明是将热血志气藏在了沉稳表象之下。
想到易传宗自幼丧亲,如今爷爷离世,孤身一人连个倾诉衷肠的人都没有,罗叔不由得一阵心疼。
他伸手拍了拍易传宗的后背,随即从公文包里掏出个小笔记本,快速写下地址与电话号码,郑重递过去:“传宗,以后不管遇上啥难事,都尽管联系叔。”
易传宗赶忙从衣兜掏出钢笔,一笔尖在纸面沙沙游走,工整写下住址、工作单位及联系电话,双手将纸条递向罗叔。
“罗叔,您平日里公务繁忙,要是家中的弟弟、妹妹在课业学问上有难处,尽管让他们来找我。我虽不算什么名师,但辅导课业还是有些法子的。”
罗叔接过纸条,眼底笑意漾开,爽朗大笑道:“那敢情好!能得京大有名的笔杆子点拨,我家几个小崽子可算是捡到宝了!往后你弟弟、妹妹,可少不了要麻烦你!”
易传宗拍着胸脯道:“您尽管把心放进肚子里!”话音刚落,两人同时看向腕表。
罗叔轻拍易传宗肩膀:“传宗,今天叔还有急事要办。下次有空一定来家里坐坐,和你聊天比批文件舒坦多咯!”
易传宗眼眶微热,诚恳道:“跟您聊一下午,我心里敞亮了不少!刚才聊到那些让我迷茫找不到方向感的时候,偶尔犯迷糊的事,要不是您点醒,我还在钻牛角尖呢。
谢谢,罗老师的指教,以后还得常跟您讨教!”
罗叔笑着摆摆手,转身前又叮嘱:“讨打,记着有空的时候,来找叔,别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