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十八分,市税务局稽查局档案室的打印机突然嗡鸣。
赵启年正抱着搪瓷缸往值班室走,听见声响顿住脚步——这个时间点,整栋楼只有他和值夜班的老周在。
他捏着杯沿的手紧了紧,茶水在杯口晃出细浪。
推开门时,三份带着墨香的《税务协查函》正从打印机出口缓缓吐出。
赵启年扫过“宏远机电”“恒安物业”“云州联勤服务公司”几个名字,后颈的汗毛倏地竖起来。
系统提示音在他手机振动——是林昭昨晚发的“注意查收异常文件”。
他深吸一口气,假装揉着惺忪睡眼凑近,指尖刚碰到纸张就触电似的缩回,转头冲门外喊:“老周!你打印机又抽风了?”
老周裹着军大衣从隔壁屋晃进来,眯眼瞧了眼文件:“协查函?这事儿不归咱管啊。”赵启年掏出手机装作拍照,镜头扫过“涉嫌虚开发票套取财政资金”的事由栏时,拇指在屏幕上快速划动——截图、备份、上传云端,整套动作比他当年考公务员时填答题卡还利索。
末了他一拍脑门:“坏了,我刚手滑把内网记录删了!”老周瞪圆眼睛:“你小子……”话音未落,赵启年已拽着他往科长办公室跑:“赶紧汇报!万一是什么重要线索,耽误了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走廊里,赵启年的皮鞋跟敲得地板咚咚响。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喉结动了动——三个月前他还在为站队犹豫,如今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可越疼,越说明这条路走对了。
上午九点零七分,青阳区政务服务中心三楼会议室。
苏绾的藏青色套装在阳光下泛着缎子般的光,她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敲了敲桌上的投影仪遥控器。
“各位领导,关于‘市民监督促进会’对政府采购流程的质疑,我想先放段录音。”
会议室后排传来窸窣响动。
苏绾按下播放键,酒气熏天的男声混着划拳声炸响:“刘哥一句话,比科长签字都管用!去年那批消防器材采购,验收单还没填呢,钱就到账了……”她抬眼扫过众人,看见区采购中心主任的脸瞬间白成墙皮。
“接下来是近三年维保项目付款时间轴。”她点开第二张ppt,红色箭头几乎占满了“验收前支付”的区间,“数据不会说谎,这不是采购,是定向输送。”
散会时,苏绾故意将U盘落在座椅缝隙里。
她拎着鳄鱼皮包经过茶水间,听见两个科员小声议论:“那U盘里不会有猛料吧?”“听说苏律师跟纪委王常委夫人是校友……”她勾了勾唇角,高跟鞋踩出清脆的节奏——有些话,不需要她说出口。
中午十二点四十三分,市委老办公楼锅炉房飘着煤渣味。
林昭的工程帽压得低低的,手机镜头对准渗着水的管道接口。
“这管子焊得跟狗啃似的,”维修工老张蹲在旁边嗑瓜子,“上个月陈秘书长还说省点钱,结果现在漏成这样。”林昭假装调整拍摄角度,实则将“陈秘书长”三个字收进录音。
他上传视频到政务群时,手指在“@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的位置顿了顿——这位局长今早刚被纪委叫去问话,正是最慌的时候。
果然,半小时后手机震动。
局长语音里带着颤音:“小林啊,老楼供暖系统全面停用!施工资质必须彻查,出了事我唯你是问!”林昭望着手机笑——他要的就是“唯我是问”,越紧张,查得越彻底。
下午三点十二分,市纪委信访接待室。
穿蓝布衫的中年妇女攥着材料的手在抖,指甲缝里还沾着洗不净的泥。
“同志,我要举报刘国栋。”她把材料推过去,“他是我前夫,在职时冒领补贴、伪造签字,每月往我婆婆账户打钱,备注是‘茶水费返还’。”接待员翻了两页,打了个哈欠:“这种家庭纠纷我们不管,去法院吧。”
妇女走后,打扫卫生的阿姨弯腰捡扫帚,袖口滑落时露出银色手环——那是赵启年给线人配的定位器。
她转身进储物间,反锁门,掏出藏在拖把杆里的复印机,纸张摩擦声混着窗外的蝉鸣,像极了当年地下党传递情报的动静。
傍晚六点五十九分,市委家属院17栋楼下。
陈砚舟的奥迪刚停稳,手机“叮”地弹出一条彩信。
监控截图里,刘国栋猫着腰从锅炉房夹层掏出个金属盒,时间戳刺得他眼睛生疼——那是他亲手让刘国栋藏的,里面装着近五年的“零花账”。
他猛地抬头,路灯在头顶忽明忽暗,树影里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
三百米外的便利店里,林昭咬着吸管看系统界面。
“危机预警功能升级完成,目标情绪波动进入高危区间。”阮棠的声音带着丝笑意。
他望着陈砚舟家窗户亮起的灯,把可乐罐捏得咔咔响:“不是我要动你,是你自己把地基掏空了。”
夜风卷起地上的物业通知单,红章“市政维修中心”几个字被踩得模糊。
林昭弯腰捡起,指尖蹭过潮湿的墨迹——明天,该去老楼值班室看看了。
清晨七点零三分,市委老办公楼值班室的电话突然炸响。
值夜的保安揉着眼睛接起,话筒里传来刺耳的电流声,接着是个压低的男声:“锅炉房夹层的水泥,该敲开了。”保安刚要问是谁,对方已挂断。
他盯着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得比平时快了三倍——今天这楼里,怕是要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