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的清晨带着点秋凉，林昭早到了十分钟。
老地方是街角那家开了二十年的茶社，父亲退休后常来，木质屏风上的墨竹被岁月浸得发旧，却正好做了天然的隔音屏障。
他把笔记本电脑打开，屏幕上资金链路图像血管般爬满整个桌面，指尖在“云州公益基金会”的红色标记上轻轻一叩——这里是关键。
门帘掀起的声音先于人影传来。
苏绾踩着细高跟进来，香奈儿外套搭在臂弯，露出里面酒红色真丝衬衫，锁骨处的碎钻项链随着动作闪了闪：“林科这么早？怕我们迟到？”她挨着他坐下，发梢扫过他手背，带着点雪松香水味。
“清欢姐到了。”顾轻语从门外探进头，马尾辫上的草莓发圈晃了晃，手里还提着豆浆油条，“茶社的小米粥太淡，我买了老巷口的。”她把早餐摊在桌上，沈清欢随后进来，米色针织衫袖口沾着点铅笔灰，手里抱着个牛皮纸袋：“我把近三年的开发区项目简报整理了，可能用得上。”
最后进门的是陆明鸢，黑色西装裤配同色系短靴，手里拎着个银色文件箱，“叮”地一声放在桌上：“明远集团这三年和开发区的合同副本，我让人从法务部偷拿的。”她挑眉看林昭，“说吧，到底什么事要这么神秘？”
林昭把电脑转向众人，鼠标滚轮缓缓滑动：“先看这个。”资金链路图从境外账户开始，绕了七个离岸公司，最终扎进“云州公益基金会”的账户。
“徽章男”三个字被他用红笔圈出，旁边备注着“陈茂生，其大学导师，基金会理事长”。
苏绾的指甲在桌面上敲出轻响：“境外资金→空壳公司→公益基金会→再回流……这是典型的洗钱路径。”她忽然眯起眼，“基金会的免税资质、公益项目的资金流向，这里面能做的手脚太多了。”
“不只是洗钱。”林昭调出另一张图，是近三年开发区烂尾项目的资金流向，“这些项目申报的补贴、银行贷款，最后都通过基金会转了一圈。”他的指尖重重按在两张图的交汇点，“这是系统性的，从政策审批到资金拨付，再到舆论掩盖，每一环都有人。”
沈清欢翻开带来的简报，手指停在某一页：“去年的新能源产业园项目，申报补贴三个亿，实际到位两个半，剩下的……”她抬头，眼底泛起冷意，“可能就在这条链里。”
顾轻语的手机突然亮了，是她昨晚拍的李厂长落荒而逃的视频，背景玻璃上的徽章轮廓清晰可见。
她点开剪映，把视频和资金图拼在一起：“我联系了省报的朋友，他们愿意做深度报道。但需要更实锤的证据。”
陆明鸢打开自己的文件箱，抽出一叠合同：“明远和开发区的土地审批，每次都要经过一个‘咨询费’账户。”她指着合同末尾的签名，“这个‘周顾问’，和张总监的蓝宝石戒指、徽章男的银徽章，是同一批人。”
林昭把众人的材料逐一铺在桌上，像拼一幅巨大的拼图。
当最后一块——沈清欢的项目简报——对上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现在需要做的，是让这条链彻底暴露。”林昭的声音低而稳，“苏姐，你起草刑事控告书，重点写资金链路和权力勾结，通过你父亲的关系送省高检；清欢，你想办法调阅财政审计报告，实在不行……”他顿了顿，“用点非常规手段；轻语，发起网络联署，把舆论炒热；明鸢，回家族聚会，套你父亲的话——我记得你说过，他当年被迫签过什么文件？”
苏绾转动着随身的钢笔，笔尖在便签上快速划动：“控告书今晚就能出，省高检的王副检察长是我大学教授的学生，我有把握送到他桌上。”
沈清欢把牛皮纸袋抱得更紧：“今早我试过调阅审计报告，区财政局的刘科长说‘领导批示暂不外借’。”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袋口的封条，“但我上周帮区长整理文件时，见过模拟预审的模板……”
顾轻语已经掏出手机开始发消息，草莓发圈随着点头的动作一跳一跳：“省报、都市早报、还有几个大V，我都联系好了，标题我都想好了——‘云州开发区：烂尾楼里藏着多少秘密？’联署平台我用了国外服务器，不容易被删。”
陆明鸢把合同重新收进文件箱，银扣“咔嗒”一声锁上：“今晚家族聚餐，爷爷要问我项目进度，我正好提开发区改革。”她忽然扯了扯嘴角，“我爸最近总盯着书房那幅《松鹤图》看，那后面有个保险箱——说不定藏着当年的批文。”
会议结束时，茶社的老座钟敲了九下。
苏绾先起身，整理外套时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在桌沿，发出清脆的响：“我回律所，下午三点前给你初稿。”她经过林昭身边时，低低说了句，“小心，他们可能已经在查是谁在动。”
沈清欢把简报收进包里，临出门又回头：“昭哥，要是需要帮忙打掩护……”她指了指自己的工作牌，“区长秘书的身份，总能挡点事。”
顾轻语蹦蹦跳跳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把半根没吃完的油条塞进林昭手里：“趁热吃，凉了该胃疼了。”她的相机挂在脖子上，镜头盖没盖，闪着金属的光。
陆明鸢最后离开，经过屏风时忽然停住，侧头看他：“如果……”她咬了咬嘴唇，“如果需要我爸的证词，我能说服他。”不等林昭回答，她就快步走了，高跟鞋声在巷子里敲出急促的鼓点。
林昭站在茶社门口，看着四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他摸出手机，给系统助手阮棠发了条消息：“启动全面监控，重点盯基金会服务器。”
下午四点，苏绾的消息先到：“控告书已送省高检，王检说‘会认真对待’。”附件里是pdF文件，末尾的手写批注“真相不会沉默”墨迹未干。
五点，沈清欢发来一张照片：一叠审计报告摊在桌上，封皮上的“机密”章还带着红印。
文字消息只有四个字：“模拟预审，成了。”
六点，顾轻语的电话打进来，背景里是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联署签名破三万了！省新闻网官微转了，现在热搜第三，词条是‘云州开发区自查’。”她的声音里带着笑，“网友扒出基金会去年的‘贫困小学’项目，实地照片是假的——那栋楼根本没封顶。”
八点，陆明鸢的语音消息：“爸喝多了，说当年批地是‘上面压下来的’，还说‘那枚银徽章，是他们的标志’。”背景里有瓷器碰撞的声音，接着是她压低的声音，“我拍了保险箱的密码键盘，数字磨损痕迹明显，应该是1987——我爸的出生年份。”
林昭把所有资料整合进加密文件夹，抬头时窗外已经全黑。
云州塔的灯光在玻璃上投下一片暖黄，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落在桌上的证据链图上。
电脑突然发出“滴”的提示音，阮棠的虚拟投影浮现在屏幕前，平时温和的声音带着紧迫感：“检测到目标服务器——云州公益基金会后台，正在启动自毁协议。倒计时：10小时23分。”
林昭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系统面板弹出终极权限的确认框，红色字体格外刺眼：“是否启用‘数据锁定’？该操作将暴露系统存在风险。”
他想起父亲老笔记本里夹着的照片，年轻的父亲穿着制服，旁边站着个戴银徽章的男人——那是二十年前的云州，也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窗帘哗哗作响。
林昭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屏幕上的“确认”键上。
他的指尖悬在半空，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一步，将彻底撕开所有伪装。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某个挂着“云州公益基金会”牌子的办公室里，一台服务器的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红色警报声划破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