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她睡得多香啊。”
“乌日图”看着女尸,仿佛陷入一段久远的回忆中,不愿意醒来,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深情,再开口已经是在跟女尸说话:
“世人都说你惊才绝艳,他们崇拜你,追随你,却也逼迫你,畏惧你,逼得你自囚于此,如今我已经扫清所有的障碍,该醒来了,我的陛下……”
他嘴里仿佛在诵读世间最奇妙神圣的经文,手里却做着修罗手段,他划破沈棠梨的手,然后抓着她血淋淋的手按在棺椁上,刹那间,一阵绚丽的光迸发出来,星星点点的光源像突然被赐予了生命,欢快地围着沈棠梨转。
沈棠梨能清晰地感知到手上传来的吸力,不仅是力量,她的意志,她的血肉,乃至灵魂都被这股吸力一点一点的蚕食吞噬。
……
“皇儿,明天的祀典容不得半点差错,如果你不能让月神降下神迹,那么你这个位置,母皇会重新选一个人来坐,你可明白了?”
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跪在空荡荡的大殿外,她才三岁,稚嫩的肌肤在阳光照耀下,晶莹剔透,以至于能够清晰看到皮肤下的一条条青筋脉络。
她乖巧地伏地,母亲的话连同她那高大的身躯,化成一座巨山压在她的身上,她却贪婪地汲取着大山阴影带来的凉爽。
……
祀典上人山人海,她要在全国百姓的注目下跳完一整场祀舞,从太阳东升西落,到残月圆满,她获得了神迹,获得母亲赞赏的目光,她听见了百姓虔诚的心声,看见了少年兴奋的面庞。
……
“母皇母皇,你看我抓到的蝴蝶!”
女童又长了一岁,双手小心翼翼地合笼在一起,开心地想要将这个成果分享出去,结果因为门槛太高,她狠狠摔在地上,脆弱的蝴蝶在她小小的手心里被压成一滩黏糊糊的东西。
她哇哇大哭,阴影笼在她头顶。
“以后不要做这种无聊的事,身为皇太女,你的注意力应该放在国事上,不应该耽于玩乐。你要登得足够高,才能看得见天下,白宫已经建好了,宫里有朕为你搜罗来的各路杰出人才,他们会一一教导你的言行举止,你即刻启程,去那里潜心学习吧。”
……
“楚瀛哥哥,我要走了,等我通过所有师傅的考验,就回来找你……”
……
又过一年,女童已经渐渐适应了所有时间都被各个师傅分配压榨着的生活,每天,她只有睡觉前的半个时辰是属于自己的。
虽然很短暂,她还是发现了一个不会有师傅突然跳出来的地方,她停在这里喘息,日复一日,狼狈的模样都落在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粗布麻衣的男孩眼里。
女童认识他,是李师傅的仆人,李师傅是从中原来的,剑术很好,但是脾气特别差,就连她都被骂哭好几次。
她很好奇他有没有被骂过,于是开始和他说话。
……
“平安,你为什么会取这么土的名字?”
“你的腿都没我的胳膊粗,所以我比你大,以后我就叫你小平安好了。”
“小平安,你脸怎么了?谁打的你?”
“李师傅也太过分了,小平安,你别跟着他了,来我身边吧,我保护你。”
“哇!小平安你怎么变化这么大,我才被大师傅关了三年,你居然比我还高了!”
“平安,我读的书都能摞成一座宫殿了,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大山,没有触摸过河流,没有闻过野花的香味,你说,天上真的会有流星吗……”
“平安,谢谢你带我来看流星,看过之后,我发现流星也不是那么浪漫嘛……”
“平安,母皇让人来接我了,楚瀛哥哥也在,他说要娶我,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想和他牵手,也不想做他的妻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成长为窈窕少女的她,脸蛋染上两团可爱的红晕,她把手放在少年平安的手心里,他的另外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头,面色懵懂。
他看不懂她脸上的坚毅,只记得自己回握住她的手时,她脸上绽放的笑容。
“乐乐,你终于笑了……”
……
“不!你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了他!”
她歇斯底里,自出生起就被刻在骨子里的风度与端庄全都不见了,过度悲恸让她浑身都处在一种痉挛的状态,颤抖不止,绝望的嘶鸣几乎撕裂了她的喉咙。
她精通天下武学,饱读圣贤书,现在她放弃了所学到的一切,像个疯子一样冲上去跟人肉搏,扣他们的眼珠,用牙咬下他们的肉,血腥味激发了她的兽性,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将嘴里腥臭的人肉咽下去。
……
“母皇疯了,她疯了,哈哈哈,平安怎么会是我的亲弟弟?哈哈哈骗子,都是骗子!”
……
“……我也……疯了吗?”
……
大量的记忆冲刷着沈棠梨的心神,先是嘴,然后是鼻子,再是眼睛、耳朵,争先恐后地涌出大量的血液。
终于棺椁内爆发出一股力量,将沈棠梨震飞了出去,同一时间,那层透明的板子也被她的血液消融殆尽。
“乌日图”满脸喜色,可是当他看清棺内情景时,顿时脸色大变!
“不!这不可能!”
原本面容恬静的女尸,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化成了齑粉,齑粉再碎,碎到肉眼无法看见的程度,完全融合到了空气里。
整个过程不到一个呼吸,棺椁内就已经空空如也,连粉尘都不见。
“乌日图”还保持着捞的动作,久久僵在那里,仿若石雕。
血液模糊了沈棠梨的视线,只觉得眼前蒙上一层血雾,看不分明,她的身体早就达到了极限,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缓缓合上了眼睛。
意识消散前,她的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小家伙……比娘亲还要顽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