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时叶归荑已猜出了身后的人是萧玉珩。
听到他如此问,她倒也不怯懦,伸手便接过了他递来的酒壶。
两人并肩而坐,借着月色而对饮。
闲聊之余,叶归荑问起萧玉珩的母亲。
“我母亲很早以前便去了。”
萧玉珩饮下一口酒。
“幸得她走得早,我虽记得她,但那时我还小,倒也不知何为伤怀,反倒是将我自幼带大的姨母去了,我才知,何为肝肠寸断。”
叶归荑与他撞了撞壶口。
“心里默默想着,好歹也是个念想。
“我却连生母是谁都不知道。
“便是想思念母亲,竟也都只是一厢情愿的奢望。”
默默注视着对方,眼中无限感慨,尽皆平和模样。
叶归荑询问道:“公子的姨母将公子养大,想来公子的生母与姨母姊妹感情定然极好。”
萧玉珩点点头,道:“自幼长大的情分,自是不同。
“听闻母亲客死他乡,姨母几乎哭断肠,病了三月也未曾下床。”
他忽然促狭一笑,“你如今也有妹妹了,想来定然更能体会姨母切肤之痛了。”
早知萧玉珩是个什么德行,此刻也不过是在出言揶揄。
叶归荑便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那是自然,若是我的妹婿也能客死他乡,想来公子惦念手足情深,定也深有体会。”
萧玉珩好笑。
“不过是退亲,你便这样恨阿远吗?”
“若我说不是退亲,而是夺命之仇呢?”
叶归荑眼中已添了三分醉意,心里却是清明的。
她刻意将话说得模糊。
夺命之仇?什么夺命呢?
是前世坠河而死,还是今生在猎场的见死不救?
萧玉珩果真未曾起疑,只道:“人心生变也是常有,姑娘本事卓绝,为了阿远,不值得。”
“也是。”
叶归荑自嘲地笑了笑。
“总归这世上,没有人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是吗?”
萧玉珩却嘴角一勾,撑着下巴看着她的侧脸。
“可我这一辈子,却只会爱上一个人呵……”
远处,一片烟花骤然升起,在半空中绽放。
萧玉珩的声音便被埋没在了烟火之中。
叶归荑没听清。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萧玉珩嘴角微勾,示意叶归荑去看天上五彩斑斓的烟火。
“白大小姐,生辰快乐。”
火光,将叶归荑的面颊照亮。
白府众人也被那大片的烟火所吸引,纷纷撂下手中之物,来到宽敞之处,欣赏着漫天那稍纵即逝却又绚烂的花朵。
时间都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就着烟花,叶归荑轻声道:“我自幼见同母亲族的姐妹,十分羡慕,一心想要一个妹妹。
“我却没想到有了亲妹妹的时候,我的家人,却已不再是我的了。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再祈愿要一个妹妹了。
“你说是吗?”
萧玉珩笑道:“好事多磨罢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副耳环来。
“前日瞧你耳上空荡,路上偶遇此物,便忍不住想买给你。”
叶归荑看到了他手中之物,微怔。
“公子不是送了整马车的生辰礼吗?连南昭的鲛人泪都送来了,一串足有万金之数,怎的又买什么耳环?”
萧玉珩的脸上却忽然划过一抹羞窘的神色。
他一向,倒是甚少在他脸上,看到这样少年般的表情。
无论前世亦或是今生,萧玉珩都是运筹帷幄,举止从容。
便是上一次被捕兽夹伤了脚踝,他尚且处变不惊,未有过半分的窘迫。
他低头垂眸,微笑,发丝垂落,露出的耳尖已是通红。
“我知你不缺生辰礼,但我在街上看到了这耳环,却还是想送给你。”
“就如同我此刻,我才见过你,可我……还是很想你。”
萧玉珩的话,让叶归荑筱然起身,不可置信地在房梁上退后了两步。
险些踩空。
萧玉珩眼疾手快地牵住了她的手,才让她重新站稳。
叶归荑脑中混沌,近乎空白。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她所想的那个意思吗?
可是,怎么可能?
他可是她前世丈夫的兄长!
饶是白日被萧玉珩按在树干上不由分说地亲吻,她也只当是萧玉珩对她酒醉无礼的反击。
前世亲情与爱情双重的背叛失望早令她封心所爱,重生而回,她也再没有半点嫁人的心思。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萧玉珩……
她发泄似的将酒壶中的酒液大口尽数饮下,末了打了个酒嗝,擦去下巴上残留的液体。
混沌充斥脑中,令她出奇地平静。
她重新坐下,低垂的眸与寻常并无半分不同。
她对萧玉珩轻笑一声,道:“萧公子这话是何意?”
她短暂的失控,萧玉珩耳尖的红色也早已在此刻退却。
他那少年的模样短暂地来过又短暂地离去,仿佛天上那绚烂又短暂的烟花。
“没什么,有感而发一句罢了。”
叶归荑垂下眸子,眼中失落,一闪而过。
果然……
到底是她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
萧玉珩姿容绝色,便是天家男儿尚且不及。
京中男儿,有几个不会逢场作戏的?
更何况她不过是侯府的一个假千金。
当初齐修远信誓旦旦,海誓山盟,还不是轻而易举便将她背叛。
与萧玉珩而言,这勾人的话也并非如她所想那般真情实感,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一句戏言罢了。
她竟还当了真。
叶归荑自嘲地勾了勾唇,咽下了口中苦涩,却又凑近了萧玉珩,声音带了拐弯,眼角粉红,媚态尽显。
格外的勾人。
“公子俊朗似天上皎月,得公子心下一席之地,小女子受宠若惊。”
她顺势攀上萧玉珩的肩膀,呵气如兰,催得萧玉珩耳尖再一次泛起红色。
“这耳环,可否请萧公子替我戴上?”
萧玉珩喉结上下一滚。
两人此刻的距离,实在太近。
近到他只稍稍偏过头来,便可与她吻在一起。
余光轻而易举便可以看到叶归荑那格外纤长的睫毛与白瓷一般近乎无暇的肌肤。
漫天烟火,尚且不及。
心,忽然跳的乱了。
他小心翼翼为叶归荑戴上一只,正要戴上另一只时,抽回一半的手顿住,鬼使神差地环过了叶归荑的肩,用拥住的动作,为她戴上了另一只耳环。
正要抽回手时,一声怒吼却冷不丁从探月楼下传来。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