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下令不许出城,自有他的理由。
吴越军大举围城,并非一朝一夕。
他们对盛州城内兵力的驻防、部署,恐怕早已了如指掌。
那些潜伏的暗桩、细作,随时能将城内的风吹草动,送往吴越军大营。
三千多铁林谷战兵,是林川手中最锋利的刀,更是一支奇兵。
一旦过早暴露,这把刀便会失去几分锐利。
关键时刻,唯有将其作为伏兵,才能给予对方致命的打击。
所以,留在城中,以守代攻,不断消耗敌军的有生力量,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盛州城墙坚固,可是从城外造的攻城器械,只有云梯、攻城车、吕公车,而没有投石车,就能看出,吴越军绝不敢以毁城为代价,去换取胜利。
吴越王再有任何理由,也不敢与满城的士大夫为敌。
这也是林川选择固守的底气之一。
若只图一时痛快,贸然出击,就会让对方摸清自己的底牌,从而做出针对性的应对。
届时,再想寻找战机,便难上加难。
林川已经通过斥候的汇报,知道了朝阳门的战况。
陌刀队在城门内,不显山不露水,生生吞掉了敌军数千人。
对方到现在恐怕都不知道,这几支千人队究竟是怎么没了的,这种藏而不露的打法,让吴越军更加捉摸不透盛州的虚实,无疑是最高明的策略。
除此之外,还有火器。
此番带来的肩扛式风雷炮,只有十支。
而且,带火药推力的风雷弹,也才堪堪八十多颗。
这是真正的杀手锏,每一发都价值千金,射程远,覆盖面广,必须用在关键时刻,用在能改变战局的地方。
至于跟着商队运送来的第三代风雷炮,虽然数量不少,可也不能贸然使用。
避免过早地暴露实力。
毕竟,盛州城几十万人,谁知道吴越王在城里还安插了多少暗棋?
敌不动,我不动。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随意亮出底牌。
……
胡大勇站在城墙上,看着对面慢慢建造器械,又看了看城墙上的左卫守军。
所有人都是神情紧绷,显然心中紧张得要死。
等待对方攻城的过程,无疑是极其煎熬的。
吴越军不急着攻城,反而耗费人力物力,慢悠悠地打造这些器械,显然不只是为了攻城本身。
他们是在耗。
耗盛州的粮草,耗守军的士气,耗城中百姓的耐心。
耗得差不多了,盛州城内就会出现动荡。
如今的盛州城,看上去就像一个孤悬的棋子,被整个大局抛弃。
京营左卫和宫城禁军,不过东宫的最后一点颜面,而那些府军,更是乌合之众,不堪大用。
至于远方各王的藩镇,早已自顾不暇,相互攻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勤王救驾?
且不说他们有没有得到盛州被围困的消息。
就算知道了消息,等他们反应过来,集结兵马,千里迢迢赶来,恐怕盛州城早已易主。
到时候,太子人头落地,一个两三岁的幼童被扶上龙椅,吴越王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彻底掌握大权。
这个局面,怎么看都是无解。
只可惜啊,他们遇上了铁林谷的人。
他心里头嘿嘿一乐,眼角余光瞥见独眼龙蹲在城垛旁,嘴里念念有词,掰着手指头一遍又一遍地算着。
“你算什么呢?攒钱娶寡妇?”
胡大勇凑了过去,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下。
独眼龙脖子一梗,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去去去,我那是……大人怎么说的来着……龟画人生大事!娶寡妇?格局小了!要娶就得娶四个跟嫂子们那样的草原婆娘!”
“嘿嘿嘿……”
胡大勇一听这个,顿时咧开大嘴,笑得后槽牙都露了出来。
他一次娶了四个草原姑娘,这事儿早就在铁林谷传为佳话,如今更是成了整个青州卫里,无数光棍汉子夜里磨牙的由头。
人人都羡慕得眼珠子发红。
尤其是那群混小子,还偷偷开了盘口下注,赌哪个嫂子先生娃。
这事儿,他门儿清。
可究竟哪个老婆先生娃,他这个当事人也说不准啊。
每次夜里,都是四块地一起耕,轮流耕,来回耕。
播种也是轮着来。
手心手背都是肉,绝不偏袒任何一个,主打雨露均沾,公平公正。
这要是都怀上,起步就是四个娃。
要是福气好,一胎生俩……
那就是……
胡大勇两只手比划了半天。
我操,十个?!
想到这里,胡大勇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十个娃,一人一张嘴,叽叽喳喳……
他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一群虎头虎脑的小子,满院子乱窜,爬墙上树,今天拆了东家房梁,明天堵了西家烟囱,而他这个爹,整日变成了小旗官,娃娃满身都是……
“怎么了,头儿?”独眼龙见他脸色不对,好奇地问道。
虽然如今升了千户,可他还是习惯叫胡大勇“头儿”,不习惯跟别人一样叫他“副将”。
胡大勇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忧心忡忡地开口:
“我回头得跟大人商量商量,这事儿得提前准备……一个院子怕是装不下了……”
“装不下啥?”独眼龙一愣。
“啊?”胡大勇猛地回过神来,含糊道,“没啥没啥,娃……娃多了闹腾。”
独眼龙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
“头儿!你他娘的还要娶第五个嫂子?!”
“不不不不不!”
胡大勇吓得连连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敢了不敢了!再来一个,我这铁榔头也得磨碎了!”
独眼龙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羡慕地砸了咂嘴:“头儿你这日子,神仙来了也不换啊。看来不光要龟画,还得运气。”
胡大勇笑道:“大人说的‘规划’这个词儿你学的挺溜啊!行啊,解释解释,什么叫规划?要是说不明白,今晚的酒就没你的份!”
独眼龙一听酒要没了,顿时急了,脖子一梗,嘟囔道:
“这还不懂?头儿你这是瞧不起我独眼龙的学问?还用考?字面意思啊!”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大人说了,龟画就是要仔细打算,慢慢打算,把事情都想明白。你看啊,就跟乌龟王八画画一样,脖子抻来~抻去~不急~不慢~~~一步一步来,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一边说,一边学着乌龟伸脖子的样子,脑袋前探后缩。
“啪!”
脑袋上又挨了一下。
“怎么又打我?”独眼龙揉着后脑勺。
胡大勇咬牙切齿:“我让你他娘的歪理邪说,我还以为你脑子开窍了,原来他娘的把大人的规划给整成了王八乌龟画画?等回去铁林谷,重读一遍军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