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大年初一,马魁照例乐呵呵的穿上了新买的中山装,一大早开始在客厅仔细的写着一份拜年明细,里面有大院里必须要去拜年的长辈,以及邻村的一些有人情往来的邻居等。
王素芳换上一身新做的花棉袄,仔细的整理着衣领和衣角。然后转过身来开始给马健整理给他新买的军绿制式的外套。
马健再过几个月就正八经十岁了,从小被家人精心照顾的他,如今已经是个身高一米六多的少年了。
他迫不及待的等待着王素芳给他整理好新衣服,就一溜烟跑出去给他的小伙伴们炫耀去了。
马燕也换好新衣服走下楼来,看着母亲边走到客厅边整理衣服的样子,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王素芳见闺女笑的合不拢嘴,以为自己哪里出丑了呢,赶紧反复查看,直到马燕都笑的前仰后合了,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多虑了。顿时嗔道:“你这丫头,傻笑什么呢?害得我都不会走路了。”
马燕两三步跨过来,挽起母亲的胳膊撒娇道:“妈,您可别再拾掇了,这光鲜亮丽的,咱俩要是一块出门,别人兴许都觉得我是姐姐,你是妹妹呢!”
“去你的,没大没小,什么时候小嘴儿这么甜了,是不是汪新教你的!”王素芳嘴角的弧度藏都藏不住,笑着作势要敲打敲打马燕。
“啊......爸你看我妈,我夸她美她还要打我......”马燕夸张的藏到马魁身后,摇晃着马魁的胳膊笑嘻嘻的说。
“你们娘俩啊,闹吧,这大过年的,不闹不喜庆......”马魁哈哈大笑,顺手把写好的纸条塞给马燕,嘱咐道:“一会儿你就按照这份名单拜年去,晓得不?上门一定要有礼貌,今年你也十八岁了,该替大人出去给长辈们拜年了。”
“放心交给我吧,保证完成马刑警队长下达的任务!”马燕接过纸条看着内容打着包票。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马燕三步并两步过去把门打开,见到来人眼前一亮——正是来拜年的汪新!
“马叔,婶子,过年好!”汪新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发型跑了进来,身上也是换了新衣服。
王素芳笑着前来应着,马魁看着汪新的发型,皱着眉头说:“来我这儿拜年,怎么不把头发捯饬下?这是觉得师父太熟了,不注重这些细节了?”
汪新听后顿时有些尴尬,昨晚和老汪俩人一人干出一瓶多白酒,爷俩儿都上头了,这要不是最后沈秀萍拦着,俩人得把第三瓶都干出来。
结果就是汪新这一大早的差点睡过头,幸亏他提前和母亲说,第二天一早一定要把他叫起来。
就这样,睡得死死的汪新被沈秀萍连拍带喊的叫了半个小时才挣扎着爬起来。
不过来都来了,他也知道马魁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情不高兴,于是干脆厚着脸皮走到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又要给马魁行师徒之礼。
马魁连忙扶住他,无语道:“真让你打败了,别整这出了,赶紧去对着镜子把形象理顺,一会儿跟着燕子出去拜年去,像什么样子。”
“哎,好嘞!”汪新站起身来,马燕忙带着他去卧室给他收拾头发......
警察的假期是很短暂的,过了大年初一,马魁就回到局里开始值班了。
一大早到了单位,今天本应该休班的胡副局却步子匆匆地走进来,见到马魁在烧水,两个人互相道了一声过年好,就开始说正事。
“老马,我今天突然听到上头传来消息,说过两天市局的大领导要过来视察工作,咱俩作为局里的元老,可得好好准备一下啊。”
马魁听后顿时一愣:“市局的大领导?跑咱这儿小小的铁路分局来视察哪门子工作,咱局里的领导层除了你和我,再就是政治处的老刘,负责装备财务的老张,党务法制监察组的老王,建制都没齐全呢,领导难不成这是要下来健全咱们得编制?”
“谁知道呢,反正好好准备下吧,哎!说来也是悲催,当初咱分局刚成立的时候,上头给我画了几个月的大饼,说什么正局下个月就到位,明年初就到位的,结果一不留神干到了现在,这几年是领着副局的待遇干着正局的活儿,我这跟谁说理去......”
马魁忍不住撇下嘴,这老胡又来了,自从上头健全编制的承诺遥遥无期后,这老胡就仿佛成了个怨妇,没事儿就要把他们这些老伙计揪出来吐一顿苦水。
一开始他们确实挺心疼老胡,毕竟如他所说,待遇没升太多,活儿比以前多了不少,操心事比以前更是只多不少。
可是时间一久,大家都听麻木了,以至于现在老胡一开口,他们都能知道下一句要说啥。
三天后,大年初五,宁阳市局的曲新珍带着几个市局的高层抵达了宁阳铁路公安分局的门口,胡副局和马魁穿戴的整整齐齐,和其他人一起笔直的站在单位门口迎接市局来的大领导。
曲新珍看到他们的样子,先是点点头,表示精神面貌不错,随即又批评了两句:“不要因为我过来就耽误工作时间,除了胡副局去会议室,其他人该忙什么都忙什么去吧!”
胡副局连忙点头跟上,其余人也如释重负的松懈下来,回到各自的岗位继续忙碌起来,紧张了一早上,闹半天来的这位市局领导是个实干派,白准备这老半天了。
马魁摸了摸今早因为刮胡子被剃须刀刮伤的一道血痕,有些无奈的笑笑,这还寻思一会儿带领导先参观下分局这里的环境呢。
现在因为刑警队和乘警队都由马魁一手负责,所以他手头上的活儿也不少,马魁也来不及上前看看有没有其他事,直接奔向自己的办公室。
这个会议从上午一直开到了下午下班,中途连饭都是下边人安排直接送进去的。
从火车上风尘仆仆下班回局里交接的马魁得知会议还没结束时,顿时心情紧张了起来。
倒不是担心什么违反纪律的问题,毕竟老胡和自己的为人作风,那都是有目共睹的,不可能被贪污腐败打倒,但是开会开一天,时间这么久的会议,到底在谈些什么呢,难不成是一些不好的事情吗?
他去其他科室问了同事,可是他们也是两手一摊毫不知情。
就在他们议论纷纷的时候,会议室的大门却被打开了。
参加会议的人纷纷走了出来,马魁等人看到会议似乎结束了,连忙走出办公室站在不远处看着众人的表情,猜测这次会议的性质。
只见胡副局略带几分感动的握住曲新珍的手用力晃了晃,说道:“感谢组织,感谢领导,第一时间看到了我们这些地方分局的不易,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什么顾虑和难做的事情了,全听组织安排!”
曲新珍微微一笑,说:“老胡,好好干吧,只要大家都尽心尽力的工作,组织上不会忽略任何一个踏实肯干的同志的!”
“这......这啥情况?”马魁首先有些愣神。
不过看老胡的脸色,今天这次会议应该是有好事儿传达下来,不过到底是什么样的好事,能让老胡这么一个轻易不展示激动情绪的人一下子这么多感情表达呢?
见曲新珍等人立马就要上车走人,胡副局连忙走过去表示:“曲局,您和几位领导大老远过来了,好歹吃个饭再走啊,我们铁路分局这边有一些味道不搓的国营饭馆,一会儿咱们......”
“留步吧胡局长,这顿饭先欠着,等你们分局立了大功,到时候来市里,我请你们!”曲新珍笑着打断他说道。
老胡听后也不强留,而是立正站好敬了个礼,中气十足地说:“请组织放心!我们必定不负组织嘱托,用心工作,保卫一方!”
目送着市局领导的吉普车远去后,老胡这才转身向局里走去。看到马魁等人正站在原地没有动静,说道:“今儿辛苦下几位老伙计,我们开个会简单说一下情况。”
......
开完会的马魁回到家中,已是晚上九点以后了。他迈进家门,看到妻子坐在客厅边看着书边等他,顿时心中一暖。
“素芳,怎么不睡觉呢?这大晚上的灯光不好,看书别看伤了眼睛。”
王素芳见丈夫回来,笑着合上书说:“先不说这个,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热着两个菜,这就给你去拿。”
马魁拍了拍妻子的肩膀,问马燕和马健干嘛去了,王素芳笑着说:“马燕今天白天和汪新、小年、大力他们出去耍了,太累了已经睡了,马健还在屋里看小人书呢。”
马魁松了口气,看了眼橱柜,心绪不定,开口说:“让马健去把汪新叫来,今晚我想喝两杯,让汪新过来陪我喝点。”
“啊?这不好吧?万一人家睡了呢?”王素芳奇怪的看了眼丈夫,这种要求,丈夫可真是第一次提。
“这小子现在正是睡不着的年纪,这才几点,把他叫来就行,我刚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他们家灯火通明的,这小子肯定没睡。”
汪新此时当然没睡,他正在和父母一起打扑克。
沈秀萍一连赢了好几把,开心的她花枝乱颤。
就在他们准备开始新的一把时,马健的声音却从外面传来。
“汪新哥在吗?我是马健!”
一家三口互相看了一眼,有些疑惑,沈秀萍边去开门边说:“这孩子大晚上过来干啥?马哥有啥事儿找我们吗?”
看到是沈姨开门,马健连忙打招呼,沈秀萍摸了摸马健的脑袋,领他进屋。
得知是马魁找汪新有事,夫妻俩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让汪新赶紧过去。
汪新以为师父有什么大事相告,连忙随马健匆匆赶了过去,一分钟后,他瞅着饭桌上的一瓶白酒和两个酒杯开始愣神......
马魁见他站在那里不动,顿时不悦道:“怎么,还得让我请你坐下?赶紧过来给我倒酒。”
汪新确认自己没在做梦,毕竟这大晚上的马叔突然让自己过来陪他喝酒,这是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殷勤的给马魁倒上,汪新又给自己倒上,说起来,正月开始到现在,这爷俩还真没正八经的喝过酒,不是汪新走亲戚去了,就是马魁要值班没法喝酒。
马魁也不说话,举起酒杯伸过来,汪新连忙举杯轻轻和马叔的杯壁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待酒过三巡,汪新这才开口问道:“叔,您这是遇到啥事儿了?大晚上的把我叫来喝酒。”
马魁夹起一颗花生米送进嘴里缓缓地咀嚼着,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徒弟,突然感慨道:“汪新,你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我都不让你回来实习吗?”
汪新老老实实的回答:“因为您觉得铁路分局虽然忙忙碌碌,但是编制小,担心我在这里没前途?”
马魁呵呵一笑说:“差不多,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分局这里好几年了,建制却一直没有完善起来,我和你胡叔在这里干了那么些年,一直没等到上头来健全分局的建制,我担心这里哪一天别再取消喽,到时候我们这些老家伙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换个地方混吃等退休。”
汪新笑道:“我明白了,您是怕我刚起步就有躺平的风险?没事儿啊,我不介意现在躺平,提前过上退休生活。”
“你小子敢!”马魁眼神一瞪。
“国家花了这么多资源,把你从一个皮孩子培养成警察,你不到关键的岗位去发挥你的才能,反倒想去躺平?看我不收拾你......”
“不不不叔,我的意思是,既然您一直担心我回来工作会出现岗位取消的情况,那现在找我过来的意思是,咱分局建制要齐全啦?”
“是的,今天市局的人来我们这里,和你胡叔开了整整一天的会,说实在的一开始我还是有几分忐忑,还担心是分局这里是不是要有什么大变动。”
马魁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语气中此时是难掩的兴奋:“分局所有老人,几乎都升职了!”
“啥?”汪新顿时有些惊呆了。
“这话啥意思叔,你说明白点儿!”他连忙碰了下杯,喝掉杯中的酒急切地问。
马魁笑了,此时他的表情很轻松:“就是字面意思,以后你胡叔,就是宁阳铁路分局正八经的正局长了,而我,过完年就是分局的副局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