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可听莫文蔚《这世界那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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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灼等在迎宾馆中庭门口,当戴则和welsh终于再次见到顾慕飞时,他们都目瞪口呆。
率先回神反应,戴则拔步冲出去。
他这位老友依旧身姿挺拔、衣冠齐整,但从颈侧到修窄腰腹,早已猩红血染,一如血色瀑布,淋漓扎眼。湿黏黏的血早把深宝蓝西装濡透。
与之相对,顾慕飞英俊夺人的脸全无血色,苍白几近透明。冷淡的眉眼依旧睥睨傲然,身姿却已支撑到极限。
及时,戴则迎身半跪,双手接抱住顾慕飞垮下的身体。紧随其后,welsh也急忙跪到近前:
“boss。”
整身趴伏,顾慕飞跪倒在戴则肩头。身体很重。戴则扶住他,就好像扶住大厦将倾。他感到顾慕飞慢慢抬起右手,握紧他的肩膀。
这力量,怎会重若千钧?
“……结束了。”
吐口,顾慕飞嗓音极轻。语气毫无波澜,就像他刚刚完成的,只是稀松平常另一件公事。
他嚅然喘息:
“通知警方善后。现在……送我回去吧。”
二话不说,戴则与welsh协力,两人把血色狼藉的顾慕飞架进车里。径直,他们往最近的医院一路狂奔。
闵州街头依旧繁华,丝毫不变。平凡工作日里,车海与人潮如涌,都在疾驰中匆匆掠过、渐渐模糊。
第一次,welsh感到车里寂静吓人。
后视镜里,后座宽阔。他看到顾慕飞身形倾斜,倚住门瘫坐。颈侧的切口微微外翻,夹住一线深邃。血红的衬衫紧贴住皮肤,胸口起伏几乎难以觉察。
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顾慕飞朦胧半睁。他目光里,洞穿世事的薄情寡恩却消失了,取而代之,全然柔和。
他眼看窗外,眼看天空湛蓝又透明。今日,晴空万里……
像她。
而他这双手,已然血迹遍染。像他这样的人,继续活着——
夏夜的海……
脚踩油门到底,welsh加快速度。长长一座江津大桥,构连闵州市中心与梨岛。鹦鹉江似乎从未如此宽阔。
浪花逐水,山河依旧。永无尽头。
“……welsh。”
轻轻,welsh听到顾慕飞脱口轻唤。在过去八年里,这往往是有所命令。
后视镜里,顾慕飞几度尝试,颤抖的手褪去湿漉漉的手套。湿湿黏黏的血中挣扎,他滑脱,又挣扎……
勉强坚持,他把戒指从右手无名指褪下。
“……辛苦你……带给苏梨。还有……她——”
美好的她。也许……
气若游丝,骨子里天生骄傲,却永不会倒。他双唇轻启。很多话……大概……不必再说了吧。
她……
顾慕飞浅笑。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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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梨心头一惊。
机场大厅里,苏梨坐立难安。悄悄撇眼,她偷觑站在身边一动不动、同样暗自捏住掌心汗水的quenxus。苏梨努力宽慰自己:毕竟,顾慕飞已经亲口答应她了。
满怀担当,他绝不会允许自己丢下出口过的承诺不管。他从来聪明,狡猾又果断;她亲眼所见,身手又格外出色。她如何还不相信他呀。
但,慕飞,他什么时候来呢?
分秒无情跳跃。她眼看不远处机场指示牌上的时间一点一点,无可挽回地变化。慢慢接近最后的安检期限,苏梨别无选择。被quenxus亦步亦趋地监督,她手推行李,几乎一寸寸往安检口挪。
晴光灿烂,从天顶和幕墙系统打进来,地面投落点点光斑,跳跃追随她磨蹭的脚步,又把整座宽阔机场大厅都映照透亮。苏梨抬头向外,天空湛蓝透明,今日,晴空万里。
已经快要到春天了。然而,阳光打在她心头,却发冷。
慕飞……你快来啊。
苏梨紧咬嘴唇。
目光急切扫视,仓促所及,人潮漫漫。可几乎在大厅最远端,苏梨一眼就揪出welsh的身影。
她的心高高飞起。三步并做两步,苏梨丢开行李,挤进人群,挤过人潮。她飞跑上前……脸颊绯红。
越近,她越清晰看到welsh胸前的白衬衫:斑斑驳驳、绽放野罂粟花般的鲜艳血痕。
心陡然一坠,不知不觉,她已驻下了。
“……welsh,慕飞呢?他……他是不是在后面?”
一步步,坚持走到苏梨面前,welsh驻足。比她整整高出两头,他恭敬拘谨,面无表情,一如往常。
就在苏梨眼前,也许时间定格。从西服内袋里,welsh仔细小心,如奉托世上最为珍贵珍宝,他掏出那枚纤巧红宝石戒指:
小浆果模样,它晶莹赤诚。
曾举它在手中,顾慕飞向她求婚:笑容真诚,眼神柔软。
她却没能答应他。
并肩携手,他们曾把一城晚景抛却身后;而现在,这枚戒指,是welsh郑重交到她的手上。
“……boss吩咐,让我转交给您。”眼眸深处无声流淌,welsh面沉似水,“boss还让我转达。他说……”
苏梨眼中,只剩双唇开合:
“……‘对不起。’”
……
“祝您旅途平安,学业顺遂。”
匆匆交换过眼神,welsh飞睇quenxus一眼。他们两人面对苏梨,整齐点头,转身就走。尽管身材高大,但他们的背影离去匆匆,很快,也淹没于人海穿梭,淹没于汹涌人潮。
这个世界如此之大,有八十多亿人口;人来人往,潮去潮落,每人都独一无二,每人都正在书写自己的故事。
而我的故事,是在人海之中,偏偏遇到你;偏偏是你……在我心中,唤起再也不会消逝的潮汐。
苏梨不知道,顾慕飞最终是否如愿,亲手改变这座城;但至少,她已经永远改变了。她明白welsh的意思,更明白直到最后,顾慕飞没有说出口的话。
世界嘈杂从她心头退潮、消却,只留下一个无人应答的名字。轻轻再唤一次。脸上,苏梨盈起浅浅一弯笑。
手心这枚戒指,里外浸透他已然凝固的血液,贴中指皮肤,她轻轻戴上它。似乎,它还有依稀温热,未尽的错觉。
她只觉得它沉甸甸的。泪水也早已沉甸甸挤下眼眶。
苏梨。要一往无前。
——“下面是广播通知:乘坐航班,前往芝加哥的旅客......”
不知不觉,春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