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惊醒,我发现卧室躺椅上坐着一个人影。
“妈,你又把娃娃放椅子上了?”我对着隔壁嘟囔。
妈妈睡眼惺忪地回应:“什么娃娃?我早就把那把空椅子收起来了。”
我一愣,可那个人影还坐在那里——
突然意识到,妈妈的声音,是从客厅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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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薇又一次从那种难以言说的窒息感中挣扎着醒来。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冷汗浸湿了额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自己粗重而不均匀的喘息声。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像厚重的绒布,将一切光线和声音都吞噬了。
她习惯性地侧过头,望向床边那把老旧的藤制躺椅。
然后,呼吸骤停。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影。
轮廓模糊,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但确确实实是个人形。
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小,蜷缩在躺椅的凹陷里,像一个沉默的、凝固的剪影。
没有动静,没有声息,只是在那里存在着,面朝着床的方向。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四肢百骸。
头皮一阵发麻。
是妈妈?
又把她那些舍不得丢的旧娃娃放在椅子上了?
妈妈总有些这样固执的旧习惯,说了多少次床边不要放空椅子,不吉利,她总是不听,或者用别的杂物占着,仿佛那样就能破解这所谓的“民间禁忌”。
“……妈?”李薇的声音干涩发颤,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微弱。她抬高了些音量,朝着隔壁母亲卧室的方向,“妈!你是不是又把哪个娃娃放我椅子上了?!”
她死死盯着那个人影,眼睛不敢眨一下。黑暗中,那轮廓似乎动了一下,又似乎只是她过度紧张导致的错觉。
几秒后,隔壁传来母亲睡意浓重、带着被打扰的不满的回应,隔着墙壁有些模糊:
“……大半夜的,吵什么……什么娃娃?你那把椅子……我白天就收到储藏室去了……空落落的放床边,看着心慌……”
李薇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
收起来了?
白天就收起来了?
那……那现在在她床边,这把实实在在的,坐着一个人影的椅子……是什么?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瞬间冰凉。
她猛地伸手,胡乱地在床头柜上摸索,啪嗒一声,按亮了台灯。
暖黄色的光线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像一圈脆弱的救生圈。
光线清晰地照亮了那把藤制躺椅,以及——
上面坐着的那个人影。
根本不是什么娃娃。
那是一个老妇人。
穿着深灰色的、料子粗硬的斜襟布褂,下身是黑色的裤子,裤腿扎着,露出一小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脚踝。
一双小小的、尖尖的,穿着老式黑布鞋的脚,稳稳地踩在地板上。
她的脸……
李薇的瞳孔猛地收缩到极致,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张脸布满深刻的皱纹,像干涸土地上的龟裂痕迹。
皮肤是那种久不见天日的、带着些微浮肿的青白色。
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直勾勾地,没有任何焦点,却又分明是“看向”床上的李薇。
嘴角往下耷拉着,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浸透了岁月与死亡的麻木和冰冷。
这不是活人!
李薇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
她想动,想逃,想尖叫,但身体像是被冻僵了,被钉在了床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挪动。
只有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几乎要炸开。
那老妇人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按照某种恐怖记忆塑造出来的蜡像。
她和李薇之间,只隔着一臂多的距离,李薇甚至能隐约闻到一种混合着陈旧箱柜、廉价香烛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泥土腐败的气味。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在极致的恐惧中煎熬。
就在这时——
“小薇……你怎么了?灯亮着……”
母亲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和一丝担忧,清晰地,从卧室门外的——客厅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拖鞋摩擦地板的细微声响,正由远及近,朝着她的卧室门口而来。
李薇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冷凝。
妈妈在客厅?
那刚才……从隔壁房间里回应她的……是谁?
她僵硬地转动眼球,视线无法从那个枯坐的老妇人身上移开,耳朵却死死捕捉着门外的动静。
母亲的脚步声停在了卧室门口,手握上了门把手,轻轻转动——
“吱呀——”
门被推开了。
李薇几乎能想象出母亲站在门口,睡眼惺忪地看着屋内的情景。
“妈……妈!”她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声音,带着哭腔,“椅子上……有人!”
站在门口的母亲,动作顿住了。
她脸上慵懒的睡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疑不定。
她的目光越过大半个房间,落在了那把躺椅上。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几秒钟后,母亲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仍控制不住的颤抖和难以置信:“椅……椅子?这椅子……怎么又在这里?我明明……可是……椅子上……什么都没有啊,小薇?”
什么都没有?!
李薇如遭雷击,猛地看向母亲,又猛地转回头死死盯住那把椅子。
那老妇人依旧清晰地坐在那里,穿着灰布褂黑布鞋,青白色的脸,直勾勾的无神双眼!
她就在那里!怎么可能看不见?!
“她就在那里!穿着灰衣服!黑布鞋!一个老太太!”李薇失控地尖叫起来,手指颤抖地指向躺椅,“你看不见吗?!她就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母亲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快步走到床边,没有去看那把椅子,反而伸手紧紧抱住了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的女儿。
“小薇!小薇!冷静点!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椅子上是空的!”她的声音也带着恐惧,但更多的是对女儿状态的担忧,“你做噩梦了!看着妈妈,是噩梦!”
“不是梦……不是……”李薇把头埋在母亲怀里,语无伦次地反驳,身体却贪恋着这唯一的温暖和依靠,抖得无法自持。
母亲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试图安抚她,但李薇能感觉到,母亲的手同样冰凉,并且在轻微地颤抖。
她偷偷地,从母亲肩膀的缝隙看出去——
那个老妇人,依旧坐在原地。
姿势都没有变过分毫。
那空洞死寂的目光,似乎穿越了母亲的身体,依旧牢牢地锁定在她身上。
一股绝望的寒意,彻底淹没了李薇。
为什么……只有她能看见?
“妈……”李薇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和虚弱,“你刚才……是不是在客厅?”
母亲的身体微微一僵,拍抚着她背部的手停顿了一瞬。
“……是啊,我起来喝水。听到你屋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她顿了顿,声音更加干涩,“你……你之前听到我在隔壁跟你说话?”
李薇点了点头,眼泪终于涌了出来,冰凉地滑过脸颊。
母亲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凝重:
“我睡得很沉……根本没有听到你叫我。而且……我起来后,直接去的厨房喝水,然后就来你房间了。没有……没有回过我的卧室。”
谎言。
之前那个在“隔壁”回应她的声音,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是为了让她确信椅子是“空”的?是为了加深她的恐惧?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这一夜,剩下的时间,李薇是在母亲的房间里度过的。
她蜷缩在母亲身边,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不敢闭眼。
母亲也没有再睡,开着灯,陪着她,但两人都沉默着,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恐怖横亘在她们之间。
那把椅子,以及椅子上那个只有李薇能看见的“存在”,依旧留在她的卧室里。
第二天,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驱散了夜晚的浓黑,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李薇鼓起勇气,再次走进自己的卧室。
晨光中,房间里一切如常。床铺凌乱,台灯还亮着,而床边——
那把老旧的藤制躺椅,不见了。
它曾经存在的位置,空空如也,只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与其他地方颜色略有差异的印记,显示着它曾经长期放置在那里。
那个穿灰衣黑布鞋的老妇人,自然也消失了。
仿佛昨夜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但李薇知道,不是。
母亲走进来,看着空荡荡的床边,脸色依旧苍白。
“我……我白天确实把它收到储藏室了,锁起来了的。”她喃喃道,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后怕。
母女二人一起来到狭窄的储藏室。门锁着,母亲拿出钥匙打开。
里面堆满了杂物,落满了灰尘。而在杂物深处,那把藤制躺椅,好端端地放在那里,被几个旧纸箱半掩着,椅子上也蒙着一层薄灰。
它根本不可能自己跑回卧室。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李薇不敢再睡那个房间,暂时搬到了客厅的沙发。
她和母亲都刻意回避谈论那晚的事情,仿佛只要不说,它就不曾发生。
但有些东西,一旦被触动,就再也无法回归原状。
李薇开始注意到一些细微的变化。
家里偶尔会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陈旧香烛和腐败泥土混合的气味。
东西有时会轻微地挪动位置,比如茶几上的杯子偏移了几厘米,或者一本合着的书被打开了。
夜里,偶尔会听到极其轻微的、像是布鞋摩擦地板的脚步声,仔细去听时,又消失了。
更重要的是,她感觉自己被窥视着。
无论她在客厅、厨房,还是暂时栖身的沙发,总感觉有一道冰冷的、麻木的视线,黏在她的背上。
直到第三天夜里。
李薇在沙发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睡意,却再次被那股熟悉的、冰冷的注视感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提供着微弱的光亮。
就在沙发对面,几步远的地方,那把本应锁在储藏室的藤制躺椅,赫然出现在那里。
而那个穿着灰布褂、黑布鞋的老妇人,依旧像上次一样,端坐在椅子上。
青白色的脸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更加瘆人,无神的双眼,精准地“看”着沙发上的她。
这一次,李薇没有尖叫。
极致的恐惧过后,反而是一种冰冷的麻木。
她看着那个老妇人,老妇人也“看”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
李薇发现,老妇人的姿势,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她的头,极其缓慢地,微不可查地,偏向了一个方向——
是母亲卧室的方向。
然后,那耷拉着的、没有任何表情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充满了恶意和某种期待的神态。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劈入李薇混乱的脑海。
这个“东西”……它的目标,可能不只是她。
它出现在她的床边,是不是因为……那里离母亲的房间最近?
它一次次显现,是不是在……等待什么?或者,在引导什么?
它看向母亲房间的那个动作,那个诡异的“表情”……
李薇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冷汗再次浸透了她的睡衣。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老妇人,老妇人也回以死寂的“注视”。
她知道了。
这不仅仅是一个恐怖的幻影,一个纠缠她的鬼魂。
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指向母亲的、不祥的信号。
它坐在那里,不是在休息,而是在……等待。
等待某个时刻的来临。
而那个时刻,似乎……不远了。
李薇蜷缩在沙发上,眼睛瞪得极大,与黑暗中那把椅子上无声的存在对峙着,直到窗外天际,一点点泛出惨淡的灰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无法逆转。
它就在这里,在这间屋子里,如影随形。
而关于床边空椅子的禁忌,其背后真正毛骨悚然的真相,正如同深水下的冰山,缓缓向她显露狰狞的一角。
它要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