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界梭撕裂了稳固的九天界壁,如同流星般坠入一片光怪陆离、充斥着混乱能量的虚空夹缝。这里是通往陨星海的必经之路,空间风暴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在梭体周围咆哮肆虐。
梭内,玄宸躺在特制的温玉髓棺中,周身被天帝布下的守护神光笼罩,隔绝了大部分的空间乱流冲击。但他的脸色依旧灰败,胸膛的伤口在黑气的侵蚀下微微起伏,如同恶魔的呼吸。两名天帝心腹死士,面容冷峻,全神贯注地操控着破界梭,在狂暴的能量流中艰难穿行。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混乱的虚空骤然一变。一片死寂、浩瀚无垠的漆黑星域出现在视野尽头。无数巨大破碎的星辰残骸如同远古巨神的骸骨,漂浮在冰冷的虚空中。更远处,一道横亘亿万里、不断扭曲蠕动的猩红色“天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与不祥气息——那是“陨星海”与“魔域深渊”的交界,被称为“泣血之墙”。
而在无数星辰碎片环绕的核心,一座孤悬于黑暗中的巨大宫殿静静矗立。宫殿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玉的银灰色材质铸成,线条冷硬简洁,没有天阙宫殿的繁复华丽,却透着一股历经无尽血火洗礼、亘古不灭的肃杀与孤傲。宫殿周围,强大的空间禁制形成无形的壁垒,将混乱的能量和弥漫的稀薄魔气隔绝在外。
这里,便是天族战神——云舒尘的镇守之地,“云渺宫”。
破界梭艰难地穿过外围的警戒禁制,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在银灰色宫殿外围的平台上激起一圈微弱的空间涟漪,缓缓降落。平台冰冷坚硬,纤尘不染。
梭门无声滑开,两名死士小心翼翼地抬着温玉髓棺走出。一股远比天阙更加冰冷、更加肃杀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们,让他们这等修为的强者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寒意并非来自温度,而是源于此地弥漫的、沉淀了无数血战的杀伐之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平台尽头,连接宫殿大门的廊桥上。
她穿着一身素净到极点的月白长衫,外罩一件式样简单的银灰色软甲,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姿。墨色长发仅用一根玉簪随意绾起,几缕碎发垂在光洁的额角。她的面容清丽绝伦,却如同万年寒玉雕琢而成,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陨星海最深处的寒潭,平静无波地望了过来,目光扫过破界梭,最终落在温玉髓棺中那抹刺眼的银发上。
正是云舒尘。
她的目光在接触到玄宸苍白面容的刹那,那万年不变的寒潭,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云尊!”两名死士立刻单膝跪地,头颅深埋,恭敬无比地将一方紫金色的天帝密令玉简高举过头顶,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丝敬畏,“奉天帝陛下密旨,护送太子殿下前来!恳请云尊……救太子一命!” 说到最后,声音已带哽咽。
云舒尘没有看那玉简,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玄宸身上,仿佛要穿透那温玉髓棺和守护神光,看清他体内肆虐的伤势。她缓步走下廊桥,步履无声,如同踏在虚空。每一步落下,周围的寒意似乎都更凝实一分。
她走到玉棺前,伸出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按在棺盖之上。指尖没有触碰到玄宸,但一道极其细微、精纯到极致的冰蓝色神念,如同最轻柔的触须,瞬间穿透了天帝的神光守护,探入玄宸体内。
刹那间,云舒尘那清冷如玉的面容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她清晰地“看”到了那三道深可见骨、缠绕着诡异黑气的伤口,看到了那霸道绝伦、正在疯狂侵蚀天族皇血本源的绝魂魔煞,更看到了少年体内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
好狠的手段!好毒的魔煞!这是要彻底绝了玄宸的根基,让他魂飞魄散!
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云舒尘眼底深处悄然凝聚。周围的空间似乎都因为这丝怒意而微微扭曲,平台上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霜。
她收回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极淡的黑气,被她轻轻一捻,化作虚无。
“他留下。”云舒尘的声音响起,清泠如冰玉相击,不带一丝烟火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可以走了。”
“云尊!”一名死士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恳求,“陛下有言,太子殿下伤势……”
“我说,”云舒尘的目光淡淡扫过说话的死士,那目光并不凌厉,却让那修为高深的死士瞬间如坠冰窟,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他留下。你们,立刻离开陨星海。”
她的语气平淡,却蕴含着无上的意志。两名死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与敬畏。他们深知这位战神的脾气,更明白她与陛下之间那复杂难言的关系。天帝密令中那句“不必送回来了”的沉重嘱托,此刻仿佛有了更深的含义。
“是!谨遵云尊之命!太子殿下……拜托云尊了!”两人重重叩首,不敢再有丝毫迟疑,迅速登上破界梭。梭体亮起微光,瞬间化作流光,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混乱的虚空中。
平台上,只剩下云舒尘和躺在温玉髓棺中的玄宸。
死寂的星域,破碎的星辰,冰冷的宫殿,构成一幅永恒孤寂的背景。
云舒尘静静地站在玉棺旁,低垂着眼帘,看着棺中少年毫无血色的脸。这张脸,依稀能看到当年那个总是怯生生跟在她身后,奶声奶气叫她“云师叔”的孩童的影子,也能看到师兄玄昊年轻时的几分轮廓,但更多的……是像他的母亲,那位温柔似水却又刚烈如火的女子,她的师姐——玥儿。
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终于在她那冰封般的眼底深处缓缓流淌开来。有痛惜,有愤怒,有对宫廷倾轧的厌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深埋心底的悸动。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拂过玉棺冰冷的表面,仿佛隔着虚空抚摸少年的脸颊。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超越了师徒、超越了叔侄的温柔和怜惜。
“玥师姐……”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如同最轻的风,消散在陨星海永恒的寂静里,“你的孩子……终究还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眼底深处那抹痛楚却更深了。她想起了师姐临终前拉着她的手,那涣散的目光里满是对幼子的不舍与担忧。
“阿尘……宸儿……帮我……看顾他……”
师姐,你放心。只要我云舒尘还有一口气在,定护他周全。
冰冷的眸光重新变得坚定。云舒尘单手结印,一道柔和却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冰蓝色光芒笼罩住整个温玉髓棺。玉棺连同里面的玄宸,缓缓悬浮起来。
她转身,带着玉棺,一步步走向那座孤悬于黑暗中的云渺宫。素白的背影挺直如枪,在这片埋葬了无数星辰与生命的死寂之海,仿佛一座永不陷落的孤峰。
宫门无声开启,又在她身后无声关闭。
隔绝了外界所有的混乱与窥探,也暂时隔绝了九重天阙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