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合同了。
时微魂儿都震了下,呼吸停滞。
离婚冷静期只剩四天,在这节骨眼被他撞破,功亏于溃。
“老公,你醒了。”她强装着镇定,嘴角扬起笑意。
季砚深蹙眉,抬起手,睨了眼拇指上的印泥残印,“你悄悄让我签的什么合同?”
时微上前一步,将合同封面展示给他,上面印着“商品房租赁合同”等字样。
“何蔓工作室想挪窝,你之前不是给我买了一间商铺嘛,她觉得位置不错,我租给她了,刚刚叫你几声都没醒,她那边挺急的。”
她一脸诚恳。
季砚深想起昨夜迷迷糊糊间,她一直守在他病床边照顾,没有多想,嗓音慵懒疲惫,“哪里的商铺,地段怎样?她做心理咨询,最好是白领聚集地,受众、消费能力都能匹配上。”
听他这么说,时微着实松了一口气。
幸好她多了个心眼,在房屋买卖合同外面套了租房合同的外皮。
“之前我给她选的写字楼,不行?”季砚深又问。
时微淡定地将合同放进包里,“原来是不错的,何蔓最近迷上了命理学,非说她的八字和那栋楼不合。”
季砚深勾唇,被逗笑了,同时,胃里也传来灼痛感,他双眼紧闭,咬牙忍痛。
时微注意到他在难过,防止他怀疑,关心道:“胃又疼了?我叫医生。”
说着,就要摁呼叫铃。
季砚深扣住她的手腕,稍用力一带,按着她的背,将她摁趴在他的胸口。
男人如雷的心跳震着她耳膜,时微立刻要挣开,“季砚深,别闹,我叫医生!”
脱口而出的“别闹”二字,教她一愣。
季砚深唇角上扬,脑海都是婚后被她管着的画面,闭着眼,吻了吻她发顶,嗅闻她的香,“媳妇……先抱抱……”
时微听着他撒娇的语气,满眼恨意。
他的演技真是深入骨髓,张口就来。
豪华病房,一缕晨曦微光从落地玻璃斜射进来,洒落时微一身,为她镀上一层暖色光晕。
季砚深掀开眼皮的一瞬,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恍惚间,像是当年初见。
他下意识地搂紧了她,眸光闪烁,“我今天开完新闻发布会,去趟京城,回来后,准备准备就能带你去瑞士了。”
“你这几天养好身体,嗯?”
时微双手暗暗抓着床单,嘴角都是讽刺的笑,他还不知道,他昨晚应酬证监会官员的照片被曝光在了网上。
坐实了恶意收购自家股票,扰乱金融市场规律的恶行。
这次风波足够他喝一壶的!
时微压下情绪,“好,我会养好身体,等你回来。”
——到时候,民政局见!
周奕送西装进来的时候,季砚深才松开时微。
他换上一套黑白色系高定西装从内间出来,脖间挂着领带,冲落地窗边的时微捻了捻领带示意。
时微心平气和,为他打了这辈子最后一次领带。
一个漂亮的温莎结。
婚后,她学过很多种领带结系法,最终觉得温莎结最能衬出他的清贵气质。
两人在病房用过早餐,便分道扬镳。
时微刚回自己病房,何蔓已经到了,从她手里接过合同,掀开翻了翻,冲时微竖起大拇指,“牛!”
“季砚深那老狐狸就没一点怀疑?”
时微笑着描述了之前差点暴露的事,“你也牛,居然能帮我找到敢买这座宅子的买家。”
敢买季砚深这大资本家的宅邸,还不怕被他发现,这买家肯定是非常有实力的。
何蔓,“一山还比一山高,季砚深还能是如来佛祖,只手遮天?”
“我看他这次,得扒层皮。”
时微想想也是。
何蔓想起什么,又问:“微微,你跟季砚深该断的都断差不多了,那时屿呢?他是不是还有项目在做,一时半会儿的,离不了季砚深吧?”
时微点头,“他的项目,云顶酒店离封顶还早,他还不知道我要离婚呢。”
何蔓切了一小块苹果给时微,“季砚深这家伙吧,是会拿捏人心的,我记得时屿跟他处得像亲兄弟。”
时微咬着苹果,垂着眼皮,眼尾泛红,“他也确实帮了时屿不少。”
以前,季砚深为了追她,曲线救国,先和时屿打好关系,经常约他打篮球,跟他处成朋友,间接接触她。
时屿在国外留学,遇到抢劫或是被国内出去的富二代、官二代欺负,也都是他摆平的。
毕业后回国,给他项目练手……
何蔓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虽然都是算计,但季砚深也实实在在地帮过她不少。
所以想着等时微离婚后,怎么着也得把这几年的房租还给他。
时微打破安静,挖苦讽刺,“他为了满足自己的自恋,真是费尽心机啊……累不累。”
何蔓注意到她泛红的眼眶,敲她,“他再累,也不该加害于你。”
“他被他那个妈控制,又变本加厉地控制你,这人没一点共情能力的,只顾他自己的感受。”
“别心软,他选择你,就是因为你善良,共情能力强,会怜悯他、同情他。”
时微,“我没心软。”
音落,她打开手机,观看季砚深的新闻发布会。
男人西装笔挺,站在讲台边,顶着一张清隽俊脸,全然没了之前的憔悴,精神奕奕,周身散发着上位者的高傲气场。
他面前支着无数家财经新闻媒体的话筒,镁光灯对着他,不停闪烁。
网友不停刷着弹幕:道貌岸然、伪君子、黑心资本家!
爱妻如命,不会也是人设吧?
“各位,现在,我就近日关于我本人恶意操控股市的传言,做出如下回应:一,我本人季砚深,从未有过恶意抄底收购季氏股价的行为,屏幕上是这次证监会的调查结果。”
说话间,现场大屏赫然出现一张调查报告,清晰地写着两家机构在季氏股价抄底的时候大肆收购,其中一家是操盘公司,另一家是中信京城资本。
经调查,这两家公司与季砚深没任何关系,反而其中一家操盘公司,是季老太爷的子公司。
外人不知道季砚深和周家是一伙的,但时微知道。
所以,这个调查是把季砚深摘出去了。
“二,作为一名企业家,我对在股市里损失惨重的股民们深表同情与抱歉!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顾宅,书房。
顾南淮倚着书桌,双臂抱胸,白衬衫撑出布料下紧绷的肌肉线条。
他看着投影画面里,季砚深虚伪的表演,鼻尖哼了一声,“周家保他了?”
助理刘白陪在一旁,“是,据说证监会原本已经查出季砚深和周家公司存在联系了,被周家平息了。”
“昨晚的酒局,也是周家在铲除异己。”
刁难季砚深就代表和周家作对!
顾南淮哼了一声,“蛇鼠一窝!”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周家需要季砚深这个商人在台前帮他们做生意。
刘白,“顾律,时小姐那边成功让季砚深签了卖房合同,您什么时候过去签字过户?”
顾南淮神色有所缓和,忖了忖,“明天。”
时微今天还要留院观察。
刘白半玩笑道:“那栋宅邸是建筑大师彭树的作品,又在深山,顾律,您也开始享受生活了啊……”
他以为顾南淮买下“微园”是为了平时休假享受的。
顾南淮嘴角扯了扯,“给我联系一家专业的拆除建筑公司吧。”
说罢,拿起书桌上的飞镖,对着墙上的靶心,猛地一掷。
刘白后知后觉,也震惊:这大佬是要拆了那微园!
上亿的宅邸,买了又拆了,图什么!
……
京西,高尔夫球场。
“周公子、季总,昨晚实在对不起,我是喝高了,才会对季总大不敬,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汪如海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对季砚深和周京辞不断跪拜求饶。
季砚深坐在遮阳伞下,长腿交叠,嘴角叼着烟。
周京辞正擦拭着一把银色高尔夫球杆,居高临下,睨着汪如海,“平时对周家和季总点头哈腰像条京巴串串,一点风吹草动,就出卖主子……”
“特么最烦你这种忘恩负义的!”
汪如海连忙自抽巴掌,“周公子,我错了,您再给我个机会!”
周京辞望着朝这边驶来的高尔夫球车,又看向汪如海,嘴角牵起蔑笑,“你特么真是好本事,劳驾我家老爷子亲自来收拾你!”
他这话音刚落,高尔夫球车已经停下,周父周靳康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向季砚深,面容和善,“砚深,你辛苦。”
季砚深摁灭香烟,起身,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叫了声:“周叔。”
周靳康瞧出他有气。
气他没驯好家养的“狗”,拖他后腿。
他朝周京辞摊开掌心。
周京辞会意,将高尔夫球杆送到他手里。
周靳康双手给季砚深递上球杆,“砚深,这狗交给你处置。”
季砚深没接,似笑非笑,“周叔,我是跟狗一般见识的人?”
周靳康微愣,转了身,二话没说,抄起球杆,朝着汪如海的头挥去。
随着一声痛呼,绿草地瞬间开出一朵鲜红的花。
周靳康丢开球杆,擦了擦手,看向季砚深,递上一根雪茄,“消气了?”
“坐!”
季砚深接过,睨了眼鬼哭狼嚎被拖走的汪如海,“周叔,您哪的话,不过,治标不治本,这次敢跟周家叫板的人,不简单。”
“哦?你知道是谁?”周靳康挑眉。
季砚深一字一顿,“顾、南、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