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没有驿馆,他们两人被安排在县衙的后堂,迟逢胜把自己的寝室让给林泳思住,李闻溪在隔壁。
李闻溪没有直接回房,而是找了杂役要了热水,她还隐约能闻到衣服上的尸臭味,也是难为今天与她同桌饮宴的诸位了。
这不能怪她,是他们没给她机会先行沐浴,非得拉着她一起去吃席。
不得不说,这帮人真是老狐狸,明明她一身味自己都有点不适应,他们脸上竟没露出分毫。
她扬起个恶劣地笑,将自己泡进水里。
等她神清气爽地洗完澡,又换了身新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她起身开门,只见林泳思站在门外,手中还拿着一个卷轴:“李大人,还没歇息吧?”林泳思微笑着问道。
她连忙将林泳思迎进屋内,说道:“正准备歇息,大人这么晚还来找下官,可是有什么要事?”
林泳思将手中的卷轴递给李闻溪,说道:“这是毕蒙刚刚送来的画像,你打开看看。”
为毛要拿给她看?不应该张贴到县衙门口的告示牌上去,让清河县的百姓认一认人,或者多画几张,让衙役分散开来,去找能认出画像中人的人吗?
林泳思没有多解释,只道:“你且先看看。”
怎么还卖上关子了?李闻溪展开卷轴,一张她确实见过的脸,出现在上面!
“孙氏!是姐姐还是妹妹?”李闻溪惊呼出声,同时也明白,林泳思会如此着急来找她的原因!
陈铁军前脚刚进府署任职,后脚不远处的清河县,他的母亲或者姨母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了。
“我已经连夜派人去安东,查找孙玉珑了。准备明日一早,再派人去通知陈大人,无论死的这位是他的姨母,还是生母,他都得过来认一认。”
也是,还记得几个月前,陈铁军被林泳思关在大牢里反省了几日后放了出来,归家才发现母亲卷了家里所有银钱跑了。
孙玉珑的丈夫砍了,儿子流放了,她自己苦守着马家,想来脱不开身来清河吧,那么这死在破屋里的无名尸,是长姐孙玉玲的可能就很大了。
“可是,陈大人,到底算是死者家属,还是嫌疑人呢?”李闻溪低声问道。
林泳思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胆大包天啊。”
前脚纪凌云刚荐了陈铁军进府署当个不入流的小官,后脚这个人就被林泳思打上了杀人犯的标签,这脸打得啪啪响啊。
堂堂世子爷,少说也得被扣个识人不清的帽子,这让一向高傲的他怎么受得了?或许他会认为,是林泳思故意整他,在心里又暗戳戳记上一笔,准备秋后算账。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只送你两个字:谨慎。没有万全的把握,此案详情,务必保密,不要再向任何人透露哪怕一个字了。这清河县,想营钻上位的太多了。”
林泳思说完正事,一秒钟也没多呆,直接溜了,开玩笑,半夜三更,孤男寡女,他得避嫌。
李闻溪送走林泳思后,重新坐回桌前,盯着那卷轴上的画像,思绪飘远。
这案子愈发复杂了,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命案,死的也多是平民百姓,如今却牵扯到了府署新任职的陈铁军,还有那高高在上的世子爷纪凌云。
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孙家姐妹生于安东,长于安东,嫁于安东,孙玉玲既然跑了这么久,怎么会辗转来到清河,又为何会孤身一人?
她想起林泳思临走时的叮嘱,心中暗自警惕。这清河县,想往上爬的人确实不少,自己必须小心行事,不能被人利用,更不能成为别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去安东调查的衙役,没有两天回不来,陈铁军最快也得后天才能来,她决定,明日再重新回前几个现场转转。
假设这四起凶案,是同一凶手所为,那么受害者有什么内在联系吗?如果不是同一凶手所为,为何现场大同小异,会符合连环凶手作案的规律呢?
李闻溪是倾向于这几起案子并非同一凶手所为的,哪怕凶手伪装得再像,凶手的杀人时的控制力都不会前前后后发生那么大的差别。
死者都是体力相对较弱的女性,但是凶手却有的时候能徒手制服死者,有的时候却需要外力辅助,这点差别,让她非常在意。
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有人非常努力地想让这四起案子变成连环杀人案,以掩盖自己真正的动机,因此在细节上才会有出入。
那么问题来了:凶手为何要这么做,又是从何处得知案件细节的?
李闻溪的眉头越皱越紧,越想越觉得头疼,她早已没有了睡意,起身站到了窗前,脑海中不断梳理着已知的线索。
如果真有人故意模仿连环杀人案,那此人必定对之前的案子极为熟悉,甚至可能参与过调查或者有特殊渠道获取信息。
现在这个时代,没有电话,没有网络,信息主要靠口耳相传,最多再加个书信,前提还得双方都识文断字,是怎么做到传播得如此之快之广的呢?
短短半月时间,连发四起相似案子,她把目光投入窗外,今日满月,月光映照下的县衙,这其中藏着多少知情人呢?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在没有证据之前,绝不能乱说话!
她重新吹灭蜡烛,和衣躺下,许久之后,渐渐进入了梦乡。
想来昨夜没有睡好的不止她一个,林泳思的神情也很萎靡,见她开门出来,还穿着昨天那件旧衣,隐约带着些臭味,不由皱了皱鼻子:“怎的不换一件?你昨夜穿的不是这身吧?”
七品官的俸禄已经不算低了,总不至于心疼一身衣服。
“属下还想再去前面几个现场转转,看能不能碰碰运气,说不得第四个现场也得再回去一趟,那屋子,哪怕尸体搬走,也不可能一晚上就散干净味道,何必再浪费一身新衣呢?”
这官服真是坑爹的贵,这一身差不多就要花费她一个月的俸禄银,她可才脱贫没多久,哪有那么多闲钱让她浪费。
咳,话说当官的福利这么不好,连官服都不统一配发,中山王真抠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