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家的,你还有何话说?”丁婉已经听过小丫鬟的口供了,此次再听,心中一样十分恼火。
她一向是看好这个儿媳的,虽然在失了亲子后,性情有些左了,对谁都淡淡的,不得青梧的喜爱,但是她以为,至少邓氏在大是大非上十分拎得清。
邓氏也是出身名门的贵女,怎么到现在还不了解高门大族后宅女眷的生存法则?还天真地以为,真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夫妻能琴瑟合鸣?
只要有子傍身,家里的财政大权在握,夫君不是个宠妾灭妻的混人,旁的阿猫阿狗,左不过也就是玩物,何必在意呢?
千百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也是这么过来的,为何邓氏看不透呢?
“母亲既然认定是我害了霜哥儿,那媳妇无话可说。”邓氏连句辩解的话都懒得说,目视前方。
“好好好,我林家容不下这样的妒妇,等青梧回来,便将你送官法办,母亲殴杀子女,罪当几何?”后面两句话,是丁婉在问林泳思。
“凡父母故杀子孙者,杖七十徒二年,若嫡母杀庶子女,罪加一等。”
李闻溪心下叹息,古代子女基本上相当于父母的私有财产,父母对子女有生杀予夺之权,判得极轻,反过来,那就是大不孝,是十恶不赦之一。
大约邓氏就是明白这一点,才如此有恃无恐的。
林泳思淡淡地补充道:“霜儿记在了大嫂名下,算是她的嫡子,所以最多,徒两年。母亲确定要报官吗?”
丁婉是不懂律法的,她只知道尊上杀卑幼,肯定会从轻处罚,却没想到轻到这种程度,她好好一个大孙子,只值两年。
“先将邓氏看押在自己的房里,等青梧回来吧。”丁婉无奈地做了决定,报官,那只是一时气话罢了,林家的名声要紧,这些破事,必得死死地捂住才行。
“母亲,你先消消气吧。”林泳思将一碗汤放在丁婉面前:“您午时就未曾用饭,现下暮食又吃得这么少,是想让儿子心疼吗?”
“唉,我只要一想到霜儿那孩子,就心里难受。”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啊,也祖母祖母地叫着自己,眼看着再过两年就能娶媳妇的年纪,就这么没了,谁能不难过?
“娘,儿子觉得,此案有异。”
“那死的可是你嫡嫡亲的侄儿,你还要为那毒妇开脱吗?”正伤心的人是听不进别人劝的,好在邓氏现在只是被软禁在自己房中,林泳思张张嘴,又识趣地闭上了,只小心劝着母亲,哄着她再多吃几口饭。
李闻溪回到家,第一个迎上来的是薛衔,他一张小脸又变得惶恐不安,身在林府家学,里面多数都是林氏子弟,他早已经听说林旻霜死了。
“九哥,九哥,林府家学,有人死了,我还说过他坏话,可他却死了。”
前后两个月的功夫,已经有两个他认识的人死去,这对十来岁的孩子来说,属实有些难以接受,尤其这次死的,还是年岁跟他差不多大的同窗。
“衔儿莫怕,他是吃错了东西,导致急症去的,唉,世事无常,生老病死本就是寻常事。我们每个人,最终都会死的。”
“可、可泳泽说,他是被他母亲害死的。九哥,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母亲杀儿女的吗?爹爹总说,娘是世间最爱我的人,那他的母亲,不爱他吗?”
这要李闻溪怎么解释?大家族勾心斗角嫡庶相争?还是邓氏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娘很爱你。她是病重不治才没的,你爹爹有没有告诉你,她缠绵病榻之际,还为你裁了两身新衣?”
薛衔重重点了点头:“爹告诉过我,可是娘给我做的衣衫,逃难的时候没来得及带着,已经丢了。”他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是啊,衣衫是丢了,可你娘对你的心意,却一直被你们记在心间。衔儿,你要知道,这世间,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些娘爱自己的孩子,有些娘,谁也不爱,她只爱自己。”
“我们遇到了好的父母,便与父母亲近些,那些没有遇到好的父母的,那便自己多爱一点自己,你的生身没有办法选择,但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
薛衔似懂非懂地回去看书了,薛丛理这才探头探脑地走进屋里。
“唉,他小小年纪,心思颇重,我都不知要如何开导他了。”薛丛理有些纠结,明明他与亡妻,都不是这种凡事爱往心里去的性子啊,怎么生出来的儿子如此心思敏感呢?
“这几日累坏了吧?我炖了鸡汤,上面的油都撇去了,你喝一碗,如何?”
李闻溪小口小口喝着鸡汤,与薛丛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话题自然而然被扯到了今科进士身上。
“你猜今科,有谁考中进士了?”
“咱们认识的人?没听说啊!”李闻溪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他们俩的交际面其实挺窄的,认识的人多数都是衙门的同僚,至于其他人,多数也不过是出入碰见,打个招呼的邻里。
像他们这种身负巨大秘密的人,在交友方面,必须慎之又慎。
“是宋临川。”
“谁?”这名字确实听着耳熟,李闻溪一时间没想起来到底是谁。
“那家私房菜馆的老板,方士祺后来投奔的主子。”
“怎么会?”李闻溪只见过宋临川一次,以他的气度家资,当个富贵闲人一辈子稳稳的,既然能在此时选择科举晋身,恐怕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安分啊。
“他的身份无异?”李闻溪皱了皱眉,仔细回想,非常确定上一世,她从未听说过宋临川这个名字,更遑论其他了。
“他乡试并未在淮安参加,说是回了原籍,是靠近南蛮那边的人。会试时才回来,琼林宴上,很得王爷赏识。”
“他可留在淮安为官了?”
薛丛理点了点头:“你肯定猜不到,他在哪任职。”
“无非就是几个县衙吧?现下山阳县尉出缺却无人,其他几个县,也只有县尉一职有空,他难道愿意当个小小的芝麻官?”
“非也,他去了淮安卫所,当七品校尉。”
“什么?”会试考出来的进士,进了卫所?校尉虽是官身,但却是武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