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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岛本舰的舰桥在清晨六点显得格外空旷而肃穆。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控制面板幽幽的蓝光,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大战前的凝滞感。阿米娅独自站在巨大的舷窗前,窗外是流动的、尚未被朝阳完全点亮的灰暗云层。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带着金属的凉意,随后按下了全舰广播的按钮。她那尚显稚嫩却异常坚定的声音,瞬间穿透了舰船的每一个角落,回荡在食堂、宿舍、训练场和医疗部。

“各位优秀的干员们,现在开始,我会向罗德岛全舰通报一些重要的信息。这里是阿米娅。”

清亮的声音在空旷的舰桥内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她清晰地宣告了罗德岛已于昨夜正式告别龙门,那份维系着长期贸易的契约,已在暗流涌动的局势下宣告失效。她冷静地分析着现状,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波澜,却字字千钧:采购的资源尚能支撑前路,但更艰巨、更凶险的任务已迫在眉睫——一支精锐队伍,即将义无反顾地扑向风暴的核心,切尔诺伯格核心城。

阿米娅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冰冷的金属舱壁,落在每一位聆听的干员脸上。她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沉重力量:

“很多人可能会觉得,战争离我们很远。战争,好像是种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对抗,与一家制药企业没什么关系。”

她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然后清晰地戳破了这层虚幻的泡沫:

“但战争……战争,我想战争从没离开过我们。我们早就身在一场战争中了。那是一场对感染者极度不公,会让所有人都相互仇恨的漫长战争。”

她历数着罗德岛的战斗——医疗干员们在实验室里与时间赛跑,在理论与实践的荆棘路上艰难跋涉;行动干员们穿梭于危机四伏的大地,竭力为矿石病患者提供一线生机,试图延缓那无法逆转的扩散。然而,这一切努力在席卷而来的仇恨浪潮面前,显得如此杯水车薪。

“敌视感染者的人不希望感染者得到救治,他们犯下的每一桩针对感染者的恶行,都增加了感染者与普通人间的不信任。而另外一些人,利用感染者,奴役感染者,感染者只是他们的利益牺牲品。”

当提到有人仅仅因为罗德岛研发解药就悍然攻击时,她平静的声音下是压抑的怒火:

“有人仅仅因为我们在研发治疗矿石病的药物,就与我们敌对,甚至攻击我们……这样的事情,我们遭遇过。”

一个冰冷刺骨的假设被她抛出,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

“如果……如果我们研发出了药物,却再也没有机会将这种药物交付给感染者使用,那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矿石病并非唯一的敌人,罗德岛早已深陷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泥潭,无法抽身。

她沉重地提及了两周前切尔诺伯格的惨烈牺牲,那些消逝在冰冷废墟中的干员身影,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种事已经在我们的身边发生过太多次了。” 随即,她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如同敲响警钟:

“如果每一次的牺牲都迫使我们转身复仇,那我们就有无数的仇要去报,将有无数的人……会被杀死。被敌人杀死,被我们杀死。”

她强调着罗德岛与整合运动争执的本质不应是仇恨循环,但在对方持续的疯狂面前——那操纵着庞大核心城如巨兽般冲向龙门的整合运动——谈判的窗口已然关闭。她敏锐地捕捉到那笼罩在事件上方的巨大阴影——乌萨斯帝国的诡异沉默:

“更诡异的是,乌萨斯并没有放弃对核心城的领土控制。乌萨斯依然把切尔诺伯格核心城看做自己的领土,哪怕它现在被整合运动操控着,哪怕乌萨斯从来没有……对整个事件做出任何反应。切尔诺伯格这座城市里发生了种种可怕的事,乌萨斯帝国对此视而不见,也没有采取手段。……那可是它们的国民。”

这指向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结论:一场借感染者之手点燃国家战火的巨大阴谋。无论幕后黑手是谁,一个无法回避的、充满恶意的标签将被强行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无论整合运动的背后有多少隐情、多少隐形的推力,无论罪魁祸首是谁,只有一个事实会被冷酷地摆在我们面前。------‘感染者挑发了这场战争。’”

阿米娅清晰地描绘出战争一旦爆发后,感染者将面临的灭顶之灾:

“无论谁赢得了战争的胜利,感染者都是仇恨矛头指向的目标。感染者面临着的,是比现在更严苛的压迫,更加艰苦的生存环境,还有……永远无法被消解的仇恨。那样的话,我们罗德岛根植的土壤就会消失。这片大地上的各个国家,将不允许我们治疗感染者,不允许他们获得正常的生活。是的……这也是我们和矿石病的漫长战争中,无法逃避的一部分。”

然而,绝望并非终点。她的声音如同淬火重生的钢铁,重新凝聚起磅礴的力量:

“所以,罗德岛一直身在这场战争。这场战争,我们很难取胜。就算这样,我们也不可能认输。我们会用理智去对抗狂热,用巧妙的战术去战胜敌意,我们不可能放弃,因为我们没人希望最后只有一个不幸的结局等着我们。”

她发出了最终的、凝聚着全舰意志的宣言:

“所以,我们要阻止整合运动,我们要去阻止切尔诺伯格核心城与龙门城的冲撞!” 最后,她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深沉的嘱托:

“希望留舰的各位照顾好罗德岛。不管我们能不能回来,罗德岛都会坚持到最后。”

广播结束的提示音响起,舰桥陷入一片深沉的寂静,只有引擎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如同巨兽的心脏在平稳跳动,承载着前路未知的沉重。

阿米娅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放松,她对着空气,轻轻地“咻……”了一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你演讲的样子很迷人。” 博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真诚的赞赏。

阿米娅猛地转过身,小脸上先是绽放出明亮的笑容:“嗯!”随即意识到什么,白皙的脸颊迅速染上红晕,“……嗯?!欸?!说得我有点不好意思。”

博士走近,目光中带着关切:“但是,会不会悲观了些?”

阿米娅脸上的红晕稍褪,认真思索着:“……嗯,也有干员以前和我们这么说过。他们说,在这个时候,要鼓励大家,激发他们的志气。” 她轻轻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可是,我慢慢发现,我们并不是那种团体。我们没有那么、那么需要昂扬的斗志,我们需要的是,对自己行为的理解。越是困难的时候,越应该把最真实的情况告诉大家,否则,我们的选择就会是盲目的。有什么会比遮着眼睛在大地上行走更危险呢……?”

当博士提及陈晖洁离开龙门的消息时,阿米娅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而复杂:

“是的。这次,陈长官应该会一个人潜入切尔诺伯格核心城。” 她的语气充满了敬意与担忧,“龙门城,感染者,血缘关系……陈长官的身上纠结着许许多多的矛盾。哪怕是这样沉重的负担,她也没有放弃,没有逃走,她带着它们走向了切尔诺伯格核心城。背叛,离乡,死亡……她都不害怕。”

她看向博士,郑重地补充:“博士,陈长官是感染者。” 在博士略显惊讶的目光中,她再次确认:“是。” 随即,她做出了郑重的承诺:“我们罗德岛去核心城的同时,也会尽力去援助她。不仅是因为她……不仅是因为陈长官已经算是我们的朋友,也并不完全因为这是龙门某位人物的私人委托。陈长官不会独自面对整合运动。我们会和她一起。她努力去维护的东西,她苦熬至今的沉默……我们去帮助她,是为了我们愿望里相似的部分。”

博士似乎想起了什么,略带调侃:“我以为你会有点害怕那个铁娘子。”

阿米娅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博士的表情:“唉,哈哈,博士的表情……真有趣。” 笑容收敛,她的眼神变得悠远:“我以前怀疑过陈长官她,也想着她是我们无法改变的那种人。但是,当她向感染者伸出援手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她心灵的颜色。”

博士对这个形容颇感新奇:“这样的形容挺有趣的。”

阿米娅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呃,唔,就,就是一种形容啦!我也不知道怎么和别人描述我看到的东西……直接传输给别人也很不礼貌。” 她的语气重新变得坚定而充满敬意:“但在移动城市中保护感染者,坚持这种信念是一件……壮举。陈长官绝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也许她铁面无私,但正因为如此,她的正义感会促使她起身与灰暗的大地战斗。即使她从来都不这么说。所以,我们要去。”

博士的目光也沉静下来,低声说:“也有人希望我去阻止整合运动。”

阿米娅立刻明白了博士所指,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哀伤与坚定:

“……博士,难道是在说……啊……霜星小姐……对。还有,米莎。”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力量,“如果我们还能做些什么,能阻止米莎悲剧的重演,能宽慰霜星小姐和她的战士们,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能帮助到更多人,阻止这片大地生产更多悲哀的事,我们去做。”

就在这时,凯尔希医生无声地走近,如同融入阴影本身,将几份厚重的电子报告板分发给博士和阿米娅,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资料已经发给两位了。接下来,将是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共同指挥。”

博士看向她,目光带着一丝试探:“你会和我配合吗?”

凯尔希的回应直白而冰冷:“你也可以选择不去。这是你的个人选择,我无权改变。”

“凯尔希医生。” 阿米娅立刻插话,小小的身躯挡在两人之间,语气带着恳切,“我希望凯尔希医生能抛弃对博士的成见。我也希望博士别因为凯尔希医生之前的言语……对她产生成见。暂时放下也可以。” 她转向博士,认真地解释:“博士失去了记忆。在短短两个星期内,罗德岛没有可靠的方法让博士重拾记忆。所以博士现在所拥有的,都是新的理解,新的认知。” 她又看向凯尔希,眼神清澈而坚定:“凯尔希医生,我希望你用现在的眼光去看待现在的博士。” 最后,她对着两人,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郑重:“请两位都答应我。”

博士无奈地摊手:“我似乎没得选。”

凯尔希绿色的眼眸扫过阿米娅,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哼。” 她没有看博士,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清醒:“博士。我们没有尽释前嫌这个选项,道德不能使我们这样的人变成更好的人。”

“医生。” 阿米娅坚持。

“我没有拒绝你提议的意思,阿米娅。”凯尔希终于将目光投向阿米娅,语气稍缓,但内核依旧坚硬,“只是,纯粹善意的宽恕,以及放弃自己愤怒的权力,只是让我们变得无限软弱。我会一直保留这种权力。”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掠过博士,又似乎没有,“不过现在,我会搁置我的偏见,我们先去解决核心城这件事。彻底地解决它。”

“凯尔希,合作愉快。”博士伸出手。

凯尔希的目光落在博士伸出的手上,停留了一秒,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没想过你会这么爽快地答应,甚至有理由怀疑你在语句里设下了什么陷阱。……但又何妨呢?” 她最终还是伸出手,与博士的手短暂地、象征性地一握,语气平淡无波:“博士。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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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船深处,医疗区的消毒水味尚未散尽。精英干员煌,魁梧的身躯上缠着多处渗血的绷带,脸色因失血和疼痛显得有些苍白,却不顾医护人员的劝阻,执拗地拦住了正走向装备整备室的迷迭香。

“迷迭香!等等!”煌的声音带着急切和喘息。

迷迭香停下脚步,白色的长发微微晃动,绿色的眼眸平静地看向煌,眉头微蹙:“啊……煌。你伤得好重,怎么还跑出来?快回去。快点回去。”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煌没有理会她的催促,目光紧紧锁住她:“你这次要出战?”

“嗯。”迷迭香的回答简洁而确定。

煌立刻激动起来,语速飞快:“我找人替你!让misery去!他比你擅长攻坚战!他一挥手就能解决的事,让他去!” 她试图用效率和专业说服对方。

迷迭香只是静静地看着煌焦灼的眼睛,轻声问:“你不想我去?”

“对,你不该去!”煌斩钉截铁。

“煌让人感觉很奇怪。”迷迭香歪了歪头,眼神带着不解。

煌被她的平静刺痛,声音拔高:“这和你以前的任务可不一样!”

迷迭香眨了下眼,平静地反问:“因为可能会死?”

这直白的话语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煌竭力维持的镇定。“说啥啊!”煌几乎是吼了出来,巨大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你怎么能,怎么……是怎么这么轻松地说出来啊!你年纪太小了,这么危险的任务,你是不该去的!”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保护欲和难以言喻的恐惧。

迷迭香没有退缩,反而向前一步,目光清澈地看着煌:“可阿米娅也要去。”

这句话让煌瞬间语塞:“因为她……!她是……!她是……” 她张着嘴,却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也能说服迷迭香的“她是”。最终,她颓然地重复着:“阿米娅……”

迷迭香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她和我一样,是感染者,也是干员。”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检索信息,“而且,我检查了日志。Ace和Scout都在切尔诺伯格,他们没回来。” 她的目光直视着煌骤然收缩的瞳孔,清晰地说出那个残酷的事实:“也就是说,他们已经不在了吧。”

煌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迷迭香继续说着,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煌的心上:“我想去看看。我要明白是怎么回事。我要看看管整合运动的人,我要知道是谁做了什么。我要知道在Ace和Scout身上发生了什么。”

“迷迭香?这种事你……你可以不记的。”煌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丝逃避的祈求。

迷迭香的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明确的困惑:“……煌?”

煌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懊悔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粗口),我他妈在说什么……不,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我不应该。**,我这张臭嘴!” 她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可是,他们的死……他们……”

“煌。”迷迭香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煌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深沉的痛楚:“错的是我。开心是记忆,伤心也是记忆。我的错。你不能不记。” 她承认了自己的软弱。

迷迭香轻轻摇头:“煌变得很奇怪。说的话也支离破碎的。”

“我不想你那么痛苦。”煌的声音带着哽咽,“为什么非要去回头看它?如果是你的话……是可以把记忆放走的啊。你可以把它就放在那里。让它就躺在那里,不要回头。”

迷迭香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坚定无比的光芒,那光芒甚至比煌见过的任何一次战斗都要耀眼:

“如果不看……记忆又能用来做什么呢?不看的话……就是忘记。我不会去忘掉的。”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磐石般的决心,“我绝对不会忘记任何一个人的死。”

煌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娇小却散发着强大意志的女孩,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片刻后,一声混合着苦涩、释然和最终认命的叹息从她喉间溢出:“哈。对。你和我一样。你也是罗德岛的精英干员。” 她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带着深深的无力感,“不能代你去,真的,我……”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她闷哼一声:“唔,呃……”

迷迭香立刻上前扶住她摇晃的身体,目光落在她因动作而再次渗出血迹的绷带上:“你又流血了?”

煌强撑着站直:“小事。”

迷迭香不由分说地架住煌的胳膊,小小的身体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我送你。”

煌没有再挣扎,任由迷迭香搀扶着,慢慢向医疗区走去,每一步都带着沉重。快到医疗区门口时,煌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迷迭香一眼,那目光里包含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的、充满牵挂的叮嘱:

“迷迭香……和阿米娅要好好的。”

迷迭香迎着煌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会的。” 那承诺,如同烙印,刻在晨曦微露的走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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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荒原的风如同粗糙的砂纸,卷起干燥的沙尘,发出呜呜的啸音。切尔诺伯格核心城那庞大、冰冷、布满铆钉和管道的钢铁身躯,如同移动的黑色山脉,在灰黄色的天地间投下巨大的阴影,正以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缓缓逼近。临光、守林人和几名工程干员正匍匐在一处相对背风的沙丘后,紧张地进行着最后的伪装部署。几台造型奇特的装置正在低沉的嗡鸣中全力运转,试图制造足够遮蔽视线的沙尘屏障。

“糟糕……很糟糕!有些不对!”一名工程干员满头大汗地盯着监测仪表,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沙尘的密度还是很稀疏!现在光线的角度,根本不行!我们没在阴影里!如果从核心城舰桥那个高度观察下来,我们可能会在机器全力运作起来前就完全暴露啦!!”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

旁边协助的罗德岛干员同样脸色发白:“但已经不能再给机器添加外部遮蔽物了!一旦影响防尘器的空气流通,产生的上升气流可能不足以保证沙尘持续浮动覆盖!怎么办,要把位置继续后移吗……?可能赶不及核心城经过的时间窗口了!” 时间在飞速流逝,核心城的阴影边缘已经清晰可见。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临光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的光芒。她挺身而出,声音沉稳有力:“请交给我。” 她转向一旁沉默观察着核心城动向的守林人,“守林人,请监测实际效果,告诉我接下来要调整的方向。”

守林人从瞄准镜后抬起头,冰冷的眼神中透着一丝不解:“骑士?你要……做什么?”

临光没有直接回答,她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那轮在沙尘中显得有些苍白的太阳,低声自语,如同虔诚的祈祷:

“改变光线的角度。如果是为了减少这片大地上的苦难……我相信,连太阳的光芒,也愿意为我一时颔首。”

话音落下,她周身开始散发出柔和却异常坚定的光芒。这光芒并非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尘埃的纯净感。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凝聚,渐渐在她身体周围形成一层流动的光晕。

不远处,另一支准备登车撤离的罗德岛小队中,干员极境正举着望远镜无聊地四处张望:“嗯?沙丘那边是谁?临光吗?她们不登车的还不撤退吗?” 他调整着焦距,“她在干什么呢,沉思?摆造型……在这摆造型?” 突然,他怪叫一声,猛地移开望远镜,“……等等,好亮,她整个人开始发光了欸……不,等,糟了!太刺眼了!” 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挡。

“啊,谢谢队长……” 他感觉到队长Logos冰冷的手指及时捂住了他的眼睛,但那份力量大得惊人,“如果队长你的手指不是要把我的脑袋捏裂一样扒得那么紧的话,我会很感激你挡住了我的眼睛的。” 他揉着发痛的眼眶,心有余悸,“临光在做什么啊?临光没问题?可……就算队长你这么说,这光也比阳光澈烈太多了,她要干什么啊?”

Logos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极境适应了一下,再次小心翼翼地看去,这次他看到了更惊人的景象:“嗯?怎么会……周边的光芒好像被临光渐渐同化了?” 在他的视野中,临光仿佛成了一个小型的光源核心,周围弥漫的沙尘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梳理过,折射出的光线变得异常均匀、柔和,甚至带着一种奇妙的、仿佛黄昏般的暖金色调,与真实的时间产生了错位感。“……呼啊。” 极境惊叹出声,“队长,整个区域内的光,已经慢慢调谐成同一种感觉了。我知道啊,我知道啦。我就是想说,你看,除了耀骑士,有谁能做到这种事呢?” 他试图活跃气氛,指着沙丘下被拉得极长的、方向怪异的影子,“队长,看看沙丘影子的投向,你猜现在是下午,还是上午?” 看到Logos毫无反应的眼神,他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唉,我……就是活跃下气氛。而且一会儿开始刮起沙尘,可就看不到影子咯?……我这就闭嘴。不好意思。”

守林人通过高倍瞄准镜,清晰地看到了临光制造的光学奇迹。沙尘在特定波段的光线下被“点亮”,形成了一片朦胧而均匀的光幕,完美地中和了核心城高处的观察优势,将地面部队的轮廓和载具的痕迹巧妙地融化在这片人为制造的“光尘”之中。她快速而精准地向临光反馈着调整参数,眼中那层冰冷的隔阂似乎被这纯粹而牺牲的光芒融化了一丝。她想起了故乡的惨剧,想起了乌萨斯铁蹄下的哀嚎,对卡西米尔骑士的疏离和怀疑并未完全消散,但此刻,临光的行动本身,就是一种跨越隔阂的证明。当临光坦诚地承认骑士的过失,并誓言并肩阻止乌萨斯暴行,甚至说出“为信仰而战,为你而死”时,守林人心中那块坚冰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她没有多言,只是将这份触动化为了行动上的绝对专注:“干员临光。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

“让我们在仪器开始全速运转前,守住这片区域。”临光的声音带着战士的坚定。就在这时,守林人的瞄准镜捕捉到了几个鬼祟靠近的身影。

“作战干员,注意!有稀散的敌人正在向我们的方向靠近,很可能是敌城市的先遣侦察部队!装置正在运转中,不能让他们干扰到我们的计划。守林人小姐,掩护我!”

“知道!”守林人冰冷的回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她的弩箭已悄无声息地锁定了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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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空之上,狂风撕扯着“好男孩”号飞行器的外壳。杜宾教官脸色紧绷,双手死死抓住座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身旁的驾驶员却显得异常兴奋,甚至带着点玩世不恭。

“这次作战不需要我们实地降落,对吗教官?”驾驶员大声喊着,盖过引擎的轰鸣,“核心城地势不好,看上去整合运动的装备也不差,术师的数量更是不少,降下去估计要费些事儿!”

杜宾努力压下胃里的翻腾,没好气地回答:“不需要!只需要摆出一副要登陆的样子,在核心城上空盘旋段时间就行!再说我们没带战术小队,只我们两个下去没什么用!”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派了这个活宝来执行如此关键的任务。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驾驶员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脑袋。

杜宾气得差点翻白眼:“……这种安排怎么会没想到……!”

“开,开个玩笑,玩笑。教官不要对我这么凶嘛。”驾驶员嬉皮笑脸地操控着飞行器,猛地做了一个高难度的侧翻规避动作,机身剧烈倾斜。

杜宾被甩得撞在舱壁上,一阵眩晕:“哈……你和‘坏家伙’上那个谨小慎微的小伙子比,实在是太大大咧咧了些!半小时左右,没问题吧?”

“绝对没问题!”驾驶员信心满满,甚至故意降低了些高度,让飞行器庞大的身躯在核心城守军眼中更加清晰,“要足够引人注目!虽然废城的整合运动知道我们用过飞行器,但核心城的这些敌人,我们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得到消息。”

驾驶员拍着胸脯,震得飞行器似乎都晃了一下,“这架‘好男孩’号,可比‘坏家伙’显眼多了!半小时之内,绝对让他们挪不开视线,教官你就看我的吧!”

杜宾看着下方核心城城墙上迅速集结的术师和弩手,头皮发麻:“还是小心为好,可别被打下来!”

驾驶员一脸轻松:“大可放宽心啊教官,我带着阿斯卡纶和煌,那么多次低空飞行也从来没被人打下来过!”

杜宾绝望地闭上眼睛,声音带着颤抖:“……一旦被打下来就没有下一次了啊……”

核心城外围的城墙上,整合运动成员很快发现了这个嚣张的空中目标。

“嗯?”一个整合运动成员眯着眼看向天空,“天上那个……是什么?”

“居然在天上飞?!是敌人的新武器吗!是哪个国家派来的?别管了,射击,快射击!”另一个成员惊慌地大喊。

“不知道那东西里面装了什么,千万别让它落地!”恐慌开始蔓延。

一个整合运动术师相对镇定,大声指挥:“别惊慌!只要它敢下降,我们就能把它炸开!别让它躲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就行!所有术师,瞄准!给我把它打下来!”

刹那间,五颜六色的源石技艺能量球如同逆行的流星雨,呼啸着射向空中的“好男孩”号。

机身猛地一震,一个幽紫色的能量球擦着机翼掠过,留下焦黑的痕迹。杜宾脸色发青:“再高些!已经有奇怪颜色的球体划过机身了!”

驾驶员娴熟地拉动操纵杆,飞行器险之又险地避开几道交叉的火力网:“教官,别怕,整合运动的术师没有击毁我们的本事!你看,打不中嘛!”

杜宾看着窗外密集升起的法术光芒,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我们只是做诱饵,不是要给整合运动表演飞行技术!”

驾驶员似乎完全没听进去,反而兴致勃勃:“……如果我们做得很好的话,整合运动的人也会心悦诚服地投降吧?那个叫什么,武力展示?”

杜宾简直要被气疯了:“武力展示又不是叫你表演杂技……!” 话音未落,驾驶员为了躲避一道粗大的光束,猛地将飞行器拉出一个近乎垂直的上升回旋。

“教官,抓好了!”驾驶员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强烈的过载将杜宾死死压在座椅上,胃里翻江倒海,她绝望地嘶喊:“------呕吐袋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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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伪装点。沙尘终于在装置全力运转下弥漫开来,但工程干员的警报再次响起:“不行!核心城在加速!它要驶出扬尘区了!”

临光咬紧牙关,将自身的光芒催发到极致!她周身的金色光晕如同燃烧的火焰般升腾,甚至过于刺眼。为了弥补沙尘密度和范围的不足,她不得不引导着过剩的、无法完全用于“同化”环境光的能量,猛地向地面倾泻而下!

轰!一道纯粹而强烈的光柱瞬间击打在沙地上,激起漫天更加浓密的沙尘,同时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清晰的、仿佛被灼烧过的光斑。这剧烈的能量波动甚至让她自身的光芒都剧烈闪烁了一下。守林人立刻在通讯中喊道:“临光!能量溢出太明显了!小心反噬!”

临光没有回答,只是倔强地维持着输出,心中懊恼:“(一不小心让光芒变得太强烈了,只能往地面倾泻这种事我怎么说得出口……)” 同时,她惊恐地发现:

“等等,核心城似乎在加速?即使整个装置借助了风势,也只能保证沙尘的泼洒涵盖到一公里以内的范围!一旦驶出范围,他们必定会发现我们!”

阿米娅焦急的声音立刻在全队通讯频道响起:“各载具驾驶员,保持匀速!依照图示,利用沙尘的掩蔽接近核心城至可使用登城工具的距离!立刻行动!沙尘掩盖住了我们载具的踪迹,记得戴好防护用具,别让沙尘进入精密器械!” 她指挥着车队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核心城那巨大的、布满管道和维修通道的钢铁底部。借助临光倾力维持的强光穿透沙尘带来的短暂“可视”窗口,干员们迅速行动。

“但……阳光好清澈啊,为什么阳光能穿透沙尘?核心城底部的可见度似乎增加了,简直是……法术。我们没有……没有这个安排吧?是自然光吧?”阿米娅在疾驰的载具中,也被这异常的光景所震撼。

临光的声音带着一丝窘迫和急切在通讯中响起:“……先别管这么多了!” 她无法解释这“副作用”。

“明白!”阿米娅立刻回神,“牵引装置,准备发射!各干员,优先确定滑索是否已经完全固定在核心城底部的墙面上!所有干员都完成转移后,载具会立刻驶走!” 她努力鼓舞着士气,“尽管我很少这么说,但各位干员,我想,现在的阳光,是我们会走好运的兆头!”

临光在远处,只能苦涩地回应:“……一定是!” 心中默念:“太丢人了……”

然而,核心城的加速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它庞大的身躯正迅速脱离沙尘最浓郁的区域。一辆载具的驾驶员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沙尘边缘线,声音充满了绝望:“来不及了!我们必须立刻减速!一旦驶出扬尘的范围,切尔诺伯格核心城的光学观察装置可能会立刻捕捉到我们,潜入行动会因此失败!无论你们还剩几个队员,都快……”

“已经不剩下队员了。”一个冷静的声音打断了他。是博士。他看着仅剩的一个登城搭扣,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请将搭扣给我,我一个人上去。”

驾驶员震惊地看着博士,仿佛听到了最荒谬的命令:“……太危险了,博士!没有经过干员训练的人独自登城,简直离谱!凯尔希医生居然没有给你安排战场辅助人员吗?”

博士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紧张:“也许想锻炼我的身体素质才刻意没安排。”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博士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有。”

博士猛地回头:“?!”

凯尔希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载具旁。她没有丝毫犹豫,一只手臂——那手臂的触感坚硬得异乎寻常,绝非血肉之躯——猛地环抱过博士的腰部,如同铁钳般将他牢牢箍住,强大的力量带着两人瞬间跃起,精准地抓住了那最后一个摇晃的搭扣。

“博士,下次再自己把握命运吧。”凯尔希的声音在博士耳边响起,伴随着呼啸的风沙。那只坚硬手臂带来的奇异触感让博士心中闪过一丝惊疑。在强劲的气流中,凯尔希稳定地操控着滑索,带着博士向那巨大的钢铁城邦底部飞速攀升。

阿米娅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而坚定:“各个小队,请各就各位!接下来的行动,我们不能有任何失误!” 借助临光倾泻光芒制造的混乱视野和沙尘掩护,以及凯尔希果断的介入,罗德岛的尖兵们如同攀附上巨鲸的藤壶,在核心城即将彻底驶离掩护区的最后一刻,利用滑索成功转移至其庞大而复杂的底部工业结构之中。几辆载具在完成使命后,如同受惊的沙蝎,迅速调头,消失在茫茫沙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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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半,切尔诺伯格核心城的地下基建层。这里仿佛是巨兽的肠道,充斥着铁锈、陈年机油、冷却液和管道泄漏的怪异混合气味。巨大的管道如同扭曲的血管攀附在冰冷的混凝土墙壁和金属支架上,凝结的水珠不时滴落,在寂静中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慌的“嘀嗒”声。昏暗的应急灯光在远处闪烁,将干员们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摇曳的鬼魅。空气潮湿而沉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腥味。

罗德岛的干员们排成战术队形,警惕地搜索前进。阿米娅走在队伍前列,身躯紧绷着,耳朵警觉地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很快,一名干员在一条粗大的冷却管道旁蹲下,低声道:“没错,这个痕迹确实也是侵入的痕迹。” 他指着管道接口处被暴力撬开的豁口,以及旁边金属墙壁上几道深而锐利的划痕,“可以确定入侵者只有一人。”

前方不远处,地面上一道断续延伸的暗红色血迹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阿米娅快步上前,蹲下身,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血迹边缘。血液尚未完全干涸凝固,粘稠度表明时间不会太久。

“前面的血迹,分不清是整合运动的还是谁的,血液还没完全变性。”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急切的忧虑,“很可能就是陈警官……!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脚步声。阿米娅回头,看到博士和凯尔希的身影从一条岔道汇入队伍,紧绷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啊,博士!你安全抵达就好。”

博士走到她身边,目光扫过地上的血迹,略带调侃地说:“托某人的福,我可能差点就见不着你了。”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凯尔希。

阿米娅立刻紧张起来,小手抓住博士的胳膊上下查看:“……嗯?啊?!很,很危险吗?博士,有没有受伤?!”

博士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她安心:“没事,走吧。只是心理创伤而已。” 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目光变得锐利,和阿米娅一起投向血迹延伸而去的、更深邃、更黑暗的通道尽头。那里,一个孤独的身影正在未知的危险中穿行,而他们,必须追上她,也必须阻止那足以焚毁未来的撞击。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在空旷幽深的地下通道中响起,追赶着时间,也追赶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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