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武士出现在殿门口,殿中的气氛更加紧张。
王凝之站起身,额前的白玉珠相互撞击,清晰可闻。
陆纳和王雅作为前朝重臣,也是江东士族和南迁士族的代表,起身相劝,“陛下,何至于此,他们只是因为王镇军骤然离世,一时情难自禁。”
王凝之报以冷笑,“私下聚众,指责朕不顾家族之情,眼下又殿前施压,想逼朕就范,这可不是一句情难自禁可以开脱的。”
陆纳和王雅两人有些错愕,正在思考前半句是指的什么。
王凝之已经喊道:“陈特。”
陈特闻声从殿外快步走入,手中拿着厚厚一叠文书。
王凝之点了点跪在最前面的王穆,“找出他说的话,念。”
陈特走到最前面,到侧方站立,面向众人,不紧不慢地翻动着手里的那一叠纸。
“朔九日,王镇军府上,王穆言:陛下追尊都不及祖父,更别说我们这些族人了,他也不想想,没有先丞相的提携,他们父子何以有今日!”
“朔十日,王镇军府上,王穆言:陛下逼死叔父,居然只想用区区一个卫将军就打发了,实在可恶,他如此轻视我等,只看重那群武夫,国祚安得长久!”
“望一日,王穆于牛车之中,与客言:王叔平欺人太甚,我等不可屈服,必须集结诸家,殿前抗议,让他知道,没有我们,他是坐不稳这天下的。”
……
大殿之中,王穆已经瘫软在地,其他人也是冷汗淋漓,颤抖不已。
尤其是车厢内的密谈都让人记了下来,令人不寒而栗。
等陈特说完,王凝之问道:“如何,朕可有冤枉你?”
王穆口不能言,重新伏倒在地。
王凝之又问:“其他人呢,要不要朕帮你们回忆下,这些天都说了些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摆了摆手。
几名武士进入大殿,将无法站立的王穆拖了出去。
殿中跪着的其他人纷纷让道,不少人趁机回到原位,假装无事发生。
王凝之伸出手,内侍忙将陈特手中的文书呈上。
他用力地抖了抖,纸张哗哗作响,伴随着他嘲讽的话语,“背后不是挺能说的,这会怎么都不吭声了,不是说朕没有你们不行的,那就拿出点胆量来,不要让朕看轻你们。”
众人都低下头,各自思考起自己有没有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这是第一次,王凝之当众向外界展示暗探的力量。
一片沉寂之中,王珣站了出来,“陛下,伯远伤感叔父离世,所以才口不择言……”
王凝之不客气地打断他,“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这种话就不必说了,王穆挑唆大臣与朕为难,罪不可赦。”
王珣心中哀叹,侧头看了一眼王临之,想让他一起出面求情。
可王临之不为所动,端正地坐在位置上。
其他世家的人则纷纷躲避王珣的目光,谁知道王凝之手上,有没有自己胡言乱语的罪证。
王凝之看着殿中仍然跪着的几人,问道:“看来你们是想与王穆同罪了?”
王谧就在几人中,直起身体回道:“兄长获罪,我岂能弃他而去!”
其他几人大体也是如此,关系太深,自觉躲不掉,索性硬着头皮不动,至少落个好名声。
王凝之笑了笑,“很好,兄弟情深,那就一起吧。”
他一挥手,又上来几名武士,将殿中的几人拖了下去。
只剩王珣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王凝之故意将他晾在那,继续拿手上的那叠文书说事,“你们私下的聊天朕都看了,看来大家相处的日子还是太少,你们不太了解朕。”
“朕不受威胁,不管是追赠的事,还是授爵的事,你们若能拿出理由说服朕,事情未必不能商量,但你们试图联合起来逼朕,那朕就得让你们知道,朕能走到今日,靠的不是耍手段。”
殿中安静极了,只有王凝之的声音在回荡。
王穆几人的被抓,一下击溃了众人的防线,那可是王凝之的族兄弟,王导的亲孙子,可王凝之下手,丝毫没有迟疑。
其他人都心中发苦,不知道王凝之会不会按着名册抓人。
不过王凝之很快放下了那些文书,继续说道:“这次的事,就到此为止,追赠的事,朕意已决,不用再说,至于封爵,朕也说了,不吝惜世袭罔替,前提是你们得拿出像样的成绩来,别一个个就知道搬老祖宗,在朕这里,不讲这套。”
一场盛大的朝会,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世家的发难,在王凝之面前,就像个笑话,没了武力支持的他们,只能靠治理天下这个旗号和王凝之谈条件,但王凝之却表现得毫不在乎。
总有愿意低头的世家,不行就边杀边用,反正只是过渡。
大臣们纷纷离场,再没有刚进殿时的自信满满,一个个显得心事重重。
王珣留了下来。
王凝之叹了口气,问道:“法护何必非得伸这个头?”
王珣苦笑,“陛下,我实在是撇不清,也劝不住。”
王凝之没有戳破他的小心思,他就没有劝,不然他的堂弟王穆哪里敢跳出来。
“现在如何,逼得朕对王家人出手,大家都不痛快,何必呢?”
王珣放弃作死的王穆,为王谧等人求情道:“稚远还小,根本没有参与这次的事,他又是大考的头名,还请陛下饶他一命。”
“朕要杀他兄长,就算饶了他,他还能为朕效力吗?”王凝之摇头道:“连法护你,朕都有些不安心了。”
王珣跪地道:“有丞相和大将军的先例在,陛下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王敦造反时,琅琊王氏内部分裂,各为其主,自相残杀。
王凝之叹了口气,“容朕再想想。”
王珣叩首谢恩,这才离开。
王凝之来到偏殿,王殊、郗超、沈劲和刘牢之几人已经等着在。
郗超笑道:“陛下又不杀人了?”
在他看来,杀人立威最简单,也最有效。
“杀,怎么不杀,”王凝之长吐一口气,“王穆总是免不了的,道坚,他出言挑衅你,你到时负责监斩。”
刘牢之高声应了。
郗超劝道:“陛下不可太过宽仁,王穆这样的人,胆敢怂恿他人与陛下为难,本就该杀,依我看,要杀的远不止他一个。”
王凝之摆摆手,“不急,杀一个,再看看,不要搞得人心惶惶。”
对付世家,王凝之始终还是想一点点打压、淡化,而不是物理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