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死寂的无之空间内，两道意识体对峙。
人神身上那流动的马赛克光影微微顿了一下，随即，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不安的氛围弥漫开来。
那模糊的轮廓似乎……“笑”了，一种洞悉一切的“笑”。
“既然都这样了，那我就让游戏来变得更有趣吧？”
人神的声音恢复了那种轻佻中带着恶意的调子，仿佛猫在玩弄爪下的老鼠。
“不如，我来给你讲讲故事吧？毕竟，独自一人欣赏完美的戏剧，而没有可以分享’成果’的家伙，有时候也挺寂寞的。”
它的“目光”在崔辞忧的精神体上扫过，带着一种施舍般的评价：“你嘛……虽然是个麻烦的变数，但勉强也算配得上与神明对话了。”
崔辞忧心中，颇为不爽。
人神主动提及“故事”，绝非好意，这更像是胜利者的一种炫耀、自大。
但他没有阻止，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如同磐石，不为风雨所动。
他需要信息，需要更多的信息，哪怕是来自敌人的信息。
“你想说什么？”崔辞忧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
“当然是——”人神拖长了语调，如同舞台上拉开帷幕的报幕员，带着一种戏剧性的夸张，“至今为止，我为你，以及这个世界，所精心编排的一切‘剧本’啊。”
“比如，最开始的那场……’大转移’。”
人神的语气仿佛在回味一桩有趣的往事，“那场将你们莫名其妙抛到魔大陆的意外。记得吗？我当时可是‘好心’提醒过你，不要去做那些‘无聊’的事情，不要试图改变太多。”
它的话锋陡然变得锐利，如同冰冷的针，直刺崔辞忧记忆的某个节点：“但是你呢？你偏偏做了！你肆无忌惮地改变了那些，在龙神奥尔斯蒂德眼中，本该是‘既定历史’的轨迹！你以为你拯救了谁？不，你只是在为自己挖掘坟墓！正因为你这些‘多余’的行动，你才上了他的必杀名单！”
人神的身影在虚无中晃了晃，似乎在模仿某种挥砍的动作：“在我的‘视野’里，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过那样的未来——冰冷的龙神，手持那柄神剑，毫不留情地将你劈成两半！那画面，啧啧，本该是注定上演的终幕之一。”
紧接着，它的语气又带上了一丝的困惑与不爽：“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按照那个剧本，你死了，希露菲和艾莉丝会有别的遭遇，但绝不该是和你一起被转移到魔大陆！这个变数……哼，还真是让人恶心。”
不等崔辞忧消化这番话里的巨大信息量，人神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仿佛要将所有的“功绩”一一陈列。
“还有，西隆王国的那对王子，扎诺巴和帕库斯……”
人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操纵命运的得意，“是我，一次次潜入他们的梦境，低声告诉他们……你，崔辞忧，拥有着罕见的能力，可以消除他们身上那令人苦恼的诅咒。”
“用消除魔力的方式去消除诅咒。”
“如我所料想的那样，帕库斯·西隆，那个丑陋的蠢货，果然没让我失望。”
“他动手了，试图用帝级的结界逼你就范。”
人神的语气像是欣赏了一件完美的工具，“不过，我倒是有点意外，因为瑞杰路德那个早就该死的斯佩路德族残党的插手，你居然没能当场杀掉帕库斯。”
它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然后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你知道吗？帕库斯·西隆，这个在你看来或许无足轻重的家伙，在龙神奥尔斯蒂德那跨越数百年的轮回计划中，可是扮演着相当重要的一环！如果你当时真的杀了他，彻底破坏了龙神的布局……根本不用等到你后来去抢什么治愈魔术，暴怒的龙神会立刻现身，将你连同你所在的那片土地，一起从世界上抹去！你可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而不自知啊，崔辞忧。”
一股恶意顺着崔辞忧的“脊梁”爬升。
帕库斯……那个家伙在龙神的轮回里扮演着什么，牵扯如此之深？
还有在人神这个混蛋眼中，我好像一个提线木偶。
人神似乎很满意崔辞忧意识中传来的细微波动，继续它的“故事会”。
“再说说王龙王国的十八公主，班妮。”
人神的语气变得有些可惜，仿佛错过了一场好戏。
“关于她，我可没骗你。强大的气运，是真的可以相互影响，相互吸引，甚至……相互抵消。她本可以是一张很好的牌，一张能在关键时刻用得上场。只可惜，时机未到，或者说你的行动轨迹产生了偏差，这张牌，我还没来得及打出去呢。”
人神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似乎就关不上了，又将矛头转向了另一个人。
“对了，还有那个鲁迪乌斯·格雷拉特！”人神的语气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鄙夷，“真是个没出息的废物！烂泥扶不上墙！”
“我费尽心思，一次次在他梦中低语，告诉他——你，崔辞忧，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他的荣耀，他的传奇，他的‘英雄谭’！我承诺会帮助他，取回这一切，让他成为故事真正的主角！”
人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辜负”的恼怒：“可结果呢？这个没用的东西！在魔法大学里呆了几年，有了一对兽人姐妹花陪着，过着安逸的日子，就把什么都忘了！把你‘夺走’他命运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忘记了挣扎，忘记了愤怒，甚至……恐怕连自己前世那丑陋不堪、躲在房间里不敢见人的模样都忘干净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常见日式轻小说里，靠着亚撒西（温柔）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男主角了吗？恶心！真是恶心得令我作呕！”
听着人神将这些隐藏在历史帷幕后的阴谋一件件抖落出来，如同展示一串沾血的珍珠，崔辞忧心中波澜起伏。
大转移的真相、西隆的陷阱、班妮雅潜在的作用、对鲁迪的挑拨……这一切的背后，竟然都有这只无形黑手在操控！
“自曝这么多，”崔辞忧冷冷地打断它，“干嘛？不再继续费心编织谎言来欺骗我了？”
“噜噜噜……”人神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咱都是聪明人，说话就别费那个劲了。到了这个地步，演戏给谁看呢？”
它那马赛克的身形似乎微微挺直，用一种带着奇异腔调的语气说道：“那句话咋说来着？‘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现在这里，不就正好是你与我吗？”
崔辞忧不由得嗤笑一声：“你还知道《三国》？”
“呵呵，”人神似乎颇为自得。
“区区不才，在下是个什么都恰好知道一些的神明罢了。就像是你，总是会有些有趣的知识会漂流过来。”
它承认得如此干脆，反而让崔辞忧更加警惕。这个敌人，不仅强大、邪恶，而且其知识渊博程度远超想象。
“既然如此，”崔辞忧不想再与它多做纠缠，这里的每一秒都让他感到极度不适与危险，“那你我之间，确实没什么好聊的了。让我离开这里。”
“离开？当然可以。”人神出乎意料地没有阻拦，但那语气却带着一种看似“好心”的劝阻，“看在你同为‘异世界来客’，勉强算是个‘男主角’的份上，友情奉送一个忠告——”
它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充满警示意味：“不要去找龙神。现在不要去，以后……最好也别去。”
“为什么？”崔辞忧下意识地问道。
“为什么？”人神仿佛听到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因为他会砍死你啊！这还用问吗？我之前说的你没听明白？你已经是他的剧本里，需要被清除的’变数’之一了！”
它用一种近乎“推心置腹”的语气“解释”道：“听着，崔辞忧。对人，你可以讲道理，可以谈判，可以博弈。但对于一头认准了目标、横冲直撞的蛮狠公牛，你跟他讲道理，他只会用犄角顶穿你的肚子！龙神奥尔斯蒂德，就是那头公牛！他为了杀死我，已经偏执地轮回了几百年！他的世界里，只有‘计划’和‘阻碍’，没有妥协，更没有听你解释的耐心！你去找他，无异于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这番“劝诫”听起来合情合理，充满了“为你着想”的意味。
“我的事情，”崔辞忧斩钉截铁地回应，意志没有丝毫动摇，“不用你管。”
他的态度明确而坚决。无论前路多么危险，与龙神的接触，势在必行。他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个邪恶神明的“忠告”上。
“好吧，好吧……”人神似乎无奈地摊了摊“手”，那马赛克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仿佛要融入周围的纯白之中，“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你执意要去送死，那我也不拦着你了。”
它的声音逐渐飘远，带着一丝最后的戏谑：
“好了，拜拜了，辞忧小弟……”
就在它的身影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一句清晰无比、与这个世界画风格格不入的话语，如同最终的确认与嘲讽，精准地传入崔辞忧的意识深处：
“奇变偶不变。”
“…………”
然而，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周围的纯白空间开始剧烈扭曲、崩塌！那股将他强行拉入此地的力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大的、将他向外排斥的推力！
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