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愣了一下,连忙摆着手笑了起来:“你们是远来的客人,哪能让你动手!快坐下歇着,我一个人忙活就行,不麻烦。” 她一边说,一边把胡静往堂屋推,眼里满是客气。
可胡静哪闲得住,看着老妪佝偻的背影,她实在不忍心让老人独自忙活,便笑着跟上:“婆婆,我帮您烧火就行。” 说完,不等老妪再推辞,就跟着进了厨房。
唐哲和许中南等人坐在堂屋里,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许中南看着墙上被老鼠啃过的玉米,又想起老妪刚才说的家庭变故,忍不住轻声对唐哲说:“这家人的日子,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苦。两个儿子都没了,老两口带着一个孙女,连个劳力都没有,真是不容易。”
唐哲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沉重 ,他在山里长大,知道没有劳力的家庭,日子有多难。
厨房里很快传来了动静:胡静和老妪的说话声断断续续飘出来,偶尔夹杂着柴火燃烧的 “噼啪” 声,还有铁锅碰撞的轻响。
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和缝隙照进屋里,在漆黑的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把碎金子。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只有厨房里的声音和院坝里大白狗偶尔的吠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心酸。
唐哲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忍不住感慨 ,像石艳家这样的情况,在梵净山周边的寨子里还有很多。
山里土地贫瘠,交通不便,一旦家里没了劳力,日子就会过得格外艰难。
没过多久,院坝里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拐杖敲击地面的 “笃笃” 声,不一会儿,只见一个老头拄着一根粗木拐杖,一步一瘸地挑着一担红苕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领口处缝着一块补丁,头上包着一块青色的帕子,遮住了大半白发;满脸的皱纹里沾着些许泥土,下巴上的胡子花白凌乱,左腿明显比右腿短一截,走路时左腿几乎不敢用力,全靠拐杖和右腿支撑。
老头挑着红苕径直走进堂屋,看到屋里坐着一群陌生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憨厚的笑容,用沙哑的声音打了个招呼:“你们好啊,是来朝山的吧?”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担子,红苕 “哗啦” 一声落在堂屋角落,他又揉了揉肩膀,显然挑了一路,早就累坏了。
“是的,老人家,我们是去梵净山朝山的,在您家做顿饭,麻烦您了。” 唐哲连忙站起身,语气里满是客气。
老头摆了摆手,笑着说:“麻烦啥!不存在的!每一年从这里朝山的人,都爱在我家歇脚做饭,我们都习惯了。不过你们现在才去,可得多带点厚衣服 ,山上已经冷了,晚上说不定要打霜,别冻着。”
听老头这么说,唐哲才明白过来,难怪刚才老妪一口就答应了,原来他们家常年接待朝山的香客,早就成了习惯。
他心里暗暗佩服这老两口的淳朴,明明自己日子过得艰难,却还愿意接济陌生人。
“以前朝山的人少,都是偷偷摸摸的,怕被人说封建迷信。” 老头一边说,一边走到墙角,拿起一根长长的烟杆,“不过今年不一样了,政策松了,从这里上山的香客有一百多人呢!你们运气好,往年这时候,山路早被两边的树藤封住了,今年有人专门砍过,好走多了。”
唐哲见他要抽烟,连忙从帆布包里摸出一包朝阳桥香烟,递了过去:“老人家,抽我的吧。”
老头接过烟盒,眯着眼睛看了看,又翻来覆去摸了摸过滤嘴,忍不住笑了:“咦,还是带‘皮嘴嘴’的嗦!这烟贵吧?我可抽不惯这个 ,劲儿太小,过不了瘾。”
说完,又把烟盒还给唐哲,拿起自己的烟杆,从布兜里掏出一点金黄的叶子烟,慢慢裹了起来,“我还是抽我的叶子烟好,劲儿大,还不过肺。”
唐哲见他坚持,只好把烟收了起来,心里却有些触动,老头不是嫌烟不好,而是舍不得抽这么贵的烟。
没过多久,胡静和老妪就把饭做好了。
老妪端着一个大锑盆走出来,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红苕饭,还冒着香气;胡静则端着两盘菜 。一盘清炒青菜,一盘炒笋干。
“快坐快坐,菜少,别嫌弃。” 老妪笑着招呼众人,把碗筷一一摆好。
可让唐哲等人没想到的是,老妪、老头和石艳却没上桌,而是端着三个粗瓷碗,坐在厨房的灶台边,碗里只有几坨红苕,连一粒米饭都没有。
“婆婆,你们也过来一起吃啊!” 胡静连忙起身,想把老妪拉过来。
老妪却笑着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吃红苕就行, 你们赶路辛苦,要多吃点好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唐哲等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这家人自己舍不得吃一口米饭,却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了客人,这份淳朴,比什么都珍贵。
许中南看着灶台边的祖孙三人,心里酸酸的,便拿起一个碗,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又夹了些菜,递到石艳手里:“孩子,快吃,长身体呢,别光吃红苕。”
石艳连忙摇头,端着自己的碗跑了出去。
饭后,唐哲看着墙上挂着的玉米,忍不住问道:“老人家,我看你们这些苞谷都被咬过,是不是家里老鼠太多了?”
老头正坐在灶塘边抽着烟杆,听到这话,忍不住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唉,哪里是老鼠哟!全是山上的猴子干的好事!”
“你们这寨子里也有猴子?” 唐哲有些惊讶 。
坪锁大队虽然离梵净山近,但下面还有好几个寨子,按说猴子不该这么大胆,敢跑到寨子里抢粮。
老头把烟杆在灶塘边磕了磕,慢幽幽地说道:“可不是嘛!几十年了,年年秋收的时候,猴子就下山来抢苞谷、抢红苕。别人家劳力多,白天晚上轮流守在地里,还能少损失点;我们家没劳力,我这腿脚又不方便,根本守不住。去年收的苞谷,一半都被猴子抢了,今年还算好的,只被啃了六成。”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无力。
唐哲听了,也只能无奈地摇头, 如果是野猪、聋猪之类的野兽,他还能用枪解决,可在梵净山这片地区,杀猴子是天大的禁忌。
这里的百姓祖祖辈辈口口相传,说人是猴子变来的,杀猴子就跟杀人一样,会遭报应。哪怕是猎人不小心用套子套住了猴子,也得赶紧放了,还得对山神拜一拜,祈求原谅。
面对猴子抢粮,百姓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