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台的主屏幕上,一行血红的大字疯狂闪烁,每一个字都带着不祥的意味:
“外来叙事定义入侵!警告!‘意义’坐标被锁定!”
众人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万界食坊那扇由“万年橡木”和“时空门轴”打造而成的大门,传来了一阵极有礼貌的、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叩,叩,叩。”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警报声,压过了所有人紧张的心跳。
厨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向那扇门。食坊的门从不安锁,它只为“饥饿”的食客而开。但此刻,门外那个东西,没人知道它到底“饿”的是什么。
陈明与众人对视一眼,他没有动。索菲亚的光晕收缩到了极致,说书人将他那本空白的书护在胸前。阿锦将一道防御算法加载到了厨房的每一个角落。
只有胖虎,那个失去了味觉的厨师,那个空洞的能量体,缓缓地转过头,他那双黯淡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扇门。
他“看”不见门外的东西,也“闻”不到它的味道。
但他本能地知道,那个东西,是冲着他来的。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走进来的,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也不是什么由混沌能量构成的扭曲形体。
那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看不出任何褶皱的灰色西装的“人”。他身形瘦高,面容模糊,仿佛被一层毛玻璃隔着,让人看不真切。他手里提着一个老旧的皮质公文包,皮鞋踩在食坊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走进厨房,环顾四周,目光扫过疲惫的众人,扫过阿锦戒备的数据流,扫过索菲亚紧绷的光晕,最后,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那个半透明的、坐在地上的胖虎身上。
那张模糊的面容上,似乎勾起了一个微笑的轮廓。
“晚上好。”他的声音温和而有磁性,像一个午夜电台的主播,“我……闻香而来。”
“香?”胖虎空洞的躯壳里发出一声自嘲的咕哝,“这里现在只有烧糊了的逻辑,和一个没了味觉的厨子。你鼻子坏了吧。”
那个被称为“访客”的灰色西装男人并不在意胖虎的无礼。他的目光,或者说他那模糊面容所朝向的方向,饶有兴致地在胖虎身上逡巡,像一个顶级的鉴宝师在审视一件绝世珍品。
“不,不,不。”他摇了摇手指,动作优雅得像在指挥一场交响乐,“我说的‘香’,不是指能量的逸散,也不是指概念的芬芳。那些东西,太……‘闹’了。就像把所有的香料都倒进一口锅里,除了呛人,什么都品不出来。”
他将那个老旧的公文包放在离他最近的一张餐桌上,自己却没有坐下,保持着一种礼貌而疏远的站姿。
“我闻到的,是一种更深邃,更纯粹的味道。一种从‘拥有’到‘失去’,再从‘失去’中提炼出的‘曾经拥有’的味道。一种……被献祭的‘真实’所留下的余烬。啊,那真是……太美妙了。”
他闭上眼睛,做出一个深呼吸的陶醉表情,尽管他根本没有可见的口鼻。
厨房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个不速之客,他“品尝”的不是菜,而是故事,是记忆,是存在本身被改变时产生的“痕迹”。
陈明向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胖虎和那个男人之间。“万界食坊今晚已经打烊了。客人,请回吧。”
“打烊?”灰色西装男人“睁开”眼睛,模糊的面容转向陈明,“对于真正的美食家来说,最好的食材,往往就是在打烊之后,厨师为自己准备的那一份。不是吗?”
他的言语彬彬有礼,但话语中蕴含的逻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侵略性。他不是来请求,他是来索取的。
“我叫什么不重要,你们可以叫我‘品鉴家’。”他自我介绍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游荡于万界,收藏和品鉴各种‘有意义的瞬间’。宏大的宇宙诞生,文明的最终悲歌,神明的第一次动情……这些,我都品尝过。但说实话,吃多了,也就腻了。就像最顶级的盛宴,连吃一万个纪元,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穿过陈明,牢牢锁定在胖虎身上。
“直到刚才。我品尝到了一样全新的东西。一道……前所未见的‘家常菜’。”他说的,正是那颗镇压在“混元”宇宙伤口上的“记忆之锚”,“它不宏大,不壮丽,甚至可以说……很渺小。但它的‘真实度’,它的‘确定性’,是我从未品尝过的极致美味。它就像在吃惯了山珍海味之后,突然尝到的一碗热气腾腾的、放多了盐的、妈妈做的蛋花汤。”
胖虎的身体猛地一颤。
“品鉴家”的话,精准地刺中了他灵魂最深处的那个空洞。
“所以我来了。”品鉴家的语气变得热切起来,“我想找到烹饪出那道‘菜’的厨师,品尝一下……‘原材料’。”
他的意图,再也无法掩饰。
他不是要一道菜。
他要的是胖虎那段已经被献祭的记忆所留下的“空洞”。他要把那份“失去”本身,当成一道甜品,细细品尝。
“滚出去!”索菲亚的光晕爆发出愤怒的强光,化作一道精神冲击射向品鉴家。
然而,那道足以让一个普通神只精神错乱的冲击,在接触到品鉴家身体前三尺的地方,就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愤怒,一种非常‘大众化’的调味料。品质不错,但可惜,不是我想要的。”品鉴家甚至没有动一下,他只是平静地评价着,像在点评一道开胃小菜。
阿锦的数据流早已构建起数十重逻辑陷阱和悖论迷宫,将品鉴家周围的空间彻底封锁。只要他有任何异动,就会陷入无穷的逻辑死循环。
“啊,用‘可能性’去困住一个只追求‘确定性’的食客?”品鉴家赞许地点了点头,“思路很巧妙。但对我没用。因为……”
他抬起手,轻轻向前一推。
阿锦布下的所有逻辑陷阱,那些精妙的悖论和算法,没有被破解,没有被摧毁,而是……失去了“意义”。
“因为,在我的‘食谱’里,你们这些行为,都没有‘价值’。”
随着他话音落下,阿锦的控制台上一片血红。“警告!概念‘封锁’的价值被对方定义为‘零’!算法正在自我消解!”
阿锦的数据流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混乱,他的核心逻辑无法理解这种攻击方式。对方不是在战斗,他是在“定价”。他将你的攻击“估价”为一文不值,然后你的攻击就真的变得一文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