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侯爷,让他先回去,我要再去求见太后一面。”
郑氏让小厮去传话,随后立刻下令调转车头,往宫门处驶去。
几条街外,小巷茶馆,座无虚席。
屋里坐满了茶客,屋外则挤满了路过的夫人和孩童。
茶馆中央,一四十余岁的说书先生,正摇着折扇,讲的眉飞色舞。
“……话说这北境狗贼洛岚,身高九尺,青面獠牙,一人三头,手持双月弯刀,杀人不眨眼,宛如阎罗恶鬼!就要带兵入城杀人呐!”
“这万般危急时刻,女将林若初手持长剑,纵马于城墙上一跃数十里,只听她大喊一声‘何方妖孽胆敢进犯我大周城池!看我杀你个片甲不留!’,说时迟那时快,当即便与这三头的恶鬼缠斗在了一起!”
宾客们听得聚精会神。
孩子们更是双眼圆睁,被这北境鬼吓得汗珠如瀑,又为这只身赴会的女将捏一把冷汗。
讲到两方缠斗的关键处,整个茶馆无人敢发一声,杯中茶凉了也没有察觉,都侧耳倾听这远在百里外的十三郡正发生着怎样惊心动魄的战斗。
林思齐坐在二楼包间,摇着折扇,听着说书先生口中描绘的阿初的飒爽英姿,满意中又带着些许不满意。
“这段好像打的不够惨,下本书可以再加几笔。”
女人补充:【一人三头也不够吓人,可以写他额上长三目,一个喷火一个喷水,一个放电。】
林思齐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没忍住笑出了声。
凡事闹到朝堂上之前,都得有点舆论准备。
“舆论”这个词,是女人教他的,他觉得比“民心”好用。
大哥和阿初在北边是不可能让傅乐言讨到好处。
他讨不到好处,就没法跟赵太后交差,最后只能用下三滥的谣言,在京都城抵死挣扎一下。
林思齐便在他的谣言传回来前,先一步占领“舆论”高地。
动笔杆子的事,他再擅长不过了。
把洛岚写成怪物,足够引人好奇,口耳相传,也能混淆视听,赵太后想查也寻不到罪名,本就是民间浑说的,百姓被故事影响,愿意夸赞阿初,打心底里钦佩她。
这悠悠众口,可不是一句两句谣言就能够动摇的。
距离女官考试还有十多天。
吏部侍郎黄已然退让,国子监下了批文。
放出此次甄选的官职,从八品到六品,皆是前朝空缺。
待圣上印玺一盖,此事便是板上钉钉。
吏部和国子监基本都默认了,一切按照拟好的章程开始筹备。
只是还在讨论选拔方式。
贵女派的支持者极多。
书院虽未限制女子进入,但能入书院学道理的,都是有一定家世的贵女。
民间乡妇多粗鄙,识字者甚少,实在没必要给她们报考资格,只会增添混乱。
对此,林思齐代表翰林院一派上书:
“寒门学子的‘学’字可未分男女,考题便是门槛,最初皇榜早已昭告天下要于天下广招女官,为此从各地奔赴京都城的女子不在少数,若在此刻提出家世限制,岂不是出尔反尔,必惹天下非议。”
林思齐知道他们想在家世上做文章的目的,归根到底还是卡住愿意报考女官的人数。
京都城各名门世家,皆知此事涉及太后、长公主两党纷争。
愿意搅入其中者甚少。
贵女们出路颇多,议亲家人,做一府主母,享余生富贵安宁,是她们自出生以来耳提面命、谨记于心的使命。
抛头露面做女官,反倒把路走曲折了。
而民间各地富商,在地方为官教书的书香门第,反倒意愿强烈。
八品到六品,品级虽不高,但都是京都城内的官职,考上了便可留在京都走马上任。
尤其对商户们来说,是天大的机会。
与其榜下捉婿,不如让自家女儿赴京都城一试,万一成了,便能脱离商贾一步入仕。
所以这些日子京都城格外热闹,日日都有自南方水乡来的车马。
路上也常见各色女子,穿梭于街铺、茶馆中,听着自北方传来的所谓“传奇女将”的故事,对即将到来的女官考试,满心期许。
吏部却只想着,增加限制,卡掉人数。
营造“女官”有违民心的景象,迎合太后一党。
林思齐怎么让他们如愿。
两方争论的折子,当然也递到了朝中。
赵雅贤正心烦,就听到镇国侯夫妇而来求见。
一见她,侯夫人便哭哭啼啼,满脸晦气,镇国侯唉声叹气打太极,话里话外裴元年仅十七,命丧黄泉,是为国捐躯,让太后为侯府做主。
赵雅贤听得更头疼了。
她让人送去密信,让裴家寻点林家通敌的证据,好在朝堂上做文章。
现在倒好,证据没寻来,人先死了!
说什么边疆历练十载,到头来还是个不能成事的废物!
她还没责罚他们裴家出师不利,裴侯倒是先来向她哭惨了?
赵雅贤默默地深吸了几口气,稳住心神,宽慰了两句。
“此乃林家招致的祸患,哀家定然不会让侯府白白牺牲。”
“我儿为大周戍边十载,赔上性命,虽犹死不悔,但到底是为国捐躯,还请太后赐我儿封赏,昭告天下,让他在泉下走的安心,走的明白,也让满朝文武知道我大周绝不会苛待武将。”
“裴侯放心,待北郡战事一定,赏罚我自有分明。你们二位节哀,回侯府安心等着便是。”
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
赵雅贤转身就摔了几个茶杯。
怎么李瑟兮麾下尽是贤能之辈,她手下就全都只知讨要封赏的废物?
林家这块骨头怎么就这么硬,这么难啃?
她要是能去前线,早把人都杀了。
烦躁之余,赵雅贤也开始思考下一步要走的棋。
裴家还有长子能用。
傅家也是忠心的。
但不够,女官招考在即。
眼看李瑟兮的影响力越发壮大。
是抢人的关键时候了。
她的凡儿年岁渐长,也到了立后纳妃广开后宫的时候了。
她倒是要瞧瞧,有几个世家贵女放着尊贵的后妃不做,偏要削尖脑袋,去抢那芝麻大的七品小官。
赵雅贤思索之际,宫人来报。
“太后娘娘,永安侯夫人又来求见。”
“不见。”
赵雅贤回绝得毫不犹豫。
收了郑氏好几块银锭子的宫人又报:
“侯夫人说永安侯世子邵牧入狱之祸,皆因林家女林若初所起,永安侯府与此女之仇不共戴天,她愿为太后分忧解难。”
赵雅贤闻言,思索片刻,道:
“放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