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墙在身后合拢的瞬间，花自谦就察觉到了不对。
空气变了。不是潮湿也不是闷热，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声音，连呼吸都显得太响。他抬手往前探了一步，指尖碰到一层滑腻的东西，像是丝绸泡在水里太久，又像某种活物的皮肤。
“有东西。”他说。
苏曼曼立刻站到他身边，右手按在右腿黑丝上。那根带子原本安静地缠着她的大腿，现在却开始轻轻跳动，频率和她心跳不一致，像是在回应什么。
林小满靠在后方柱子旁，手腕上的“K4”还在发烫。她没说话，只是把记号笔换到左手，右手摸了下脖子，那里有一道旧疤，最近总在痒。
光幕是从地面升起来的。
黑色的丝线从腐烂红毯的缝隙里钻出，一根接一根往上爬，交织成一面半透明的墙。上面浮着字，不是刻的，也不是画的，是丝线自己扭出来的符号，不断变换位置，像一群虫子在爬。
花自谦盯着看了两秒，太阳穴就开始胀痛。那些符文不像是文字，更像是某种规则，直接往脑子里塞。
“不能看太久。”苏曼曼伸手挡住他的视线，“这东西认主。”
“认谁？”
“认黑丝。”她低头卷起裤管，露出大腿内侧的纹路。那是一圈细密的暗金线条，绕着黑丝带子盘旋而上，形状和光幕上的符文几乎一样，只是方向相反。
“这是钥匙？”林小满问。
“是锁孔。”苏曼曼摇头，“它要验血。”
花自谦没犹豫，直接咬破手指，一滴血落下去。
血珠撞上光幕，没穿透，反而被吸住，在表面滚了一圈，然后顺着某条符文轨迹游走。整个光幕突然亮了一下，黑丝剧烈震颤，像是被惊醒。
“不对。”苏曼曼抓住他的手，“不是随便的血，是跟黑丝有因果的才行。”
“我跟她有三世因果。”花自谦甩开她手，又逼出一滴血，这次用点妆笔蘸着，画了个“引”字在符眼中央。
笔尖划过血珠，嗡的一声轻响。
光幕上的符文开始倒转，黑丝一根根松开，像退潮般缩回地面。通道露了出来，里面漆黑一片，只有远处有一点微弱的光，像是萤火虫停在墙上。
林小满往前走了一步，脚刚落地，整个人晃了下。
“怎么了？”花自谦扶住她。
“没事。”她甩了甩头，“就是……刚才那一滴血，我好像听见了织机的声音。”
“十三台。”苏曼曼低声说，“都在转。”
她没解释，但另外两人都懂。七姑说过，只有完成“十三机同绣璇玑图”，才能开启地宫。现在这声音出现，说明他们走对了。
花自谦走在最前面，手里握着点妆笔，另一只手从乾坤袖里抽出一段蜀锦缠在手臂上。这段布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据说能挡一次致命攻击，但他不想用到。
苏曼曼跟在他左侧，右腿黑丝已经不再跳动，反而变得温顺，像是吃饱了的蛇。她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总觉得那根带子在吸收什么东西，从空气中，从地底里。
林小满走在最后，手腕上的“K4”终于不烫了，但她不敢放松。她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染缸里爬出来的，也记得那天晚上，是谁把她推进去的。
通道比想象中窄，三人只能并排走，肩膀贴着墙壁。墙面摸上去很奇怪，不是石头也不是水泥，软中带韧，像是某种干枯的皮。
“这墙……”林小满伸手蹭了下，指尖留下一道灰痕，“是人皮做的吗？”
“别碰。”苏曼曼拉她回来，“是旧衣料，混了骨灰浆。”
“谁会拿衣服和骨头刷墙？”
“死人穿过的。”花自谦回头看了眼，“一件都没剩下。”
话音刚落，前方的光突然灭了。
黑暗扑面而来，三人同时停下。花自谦抬起手，点妆笔尖端亮起一点红光，勉强照出脚下的一小片地。
地上铺的还是红毯，但更完整了些，边缘没有烧焦，颜色也没那么旧。像是时间在这里倒流了几十年。
“不对劲。”苏曼曼突然蹲下，手指按在地毯上，“这毯子……是新的。”
“怎么可能？”林小满不信，“我们明明是从外面进来的。”
“不是新织的。”苏曼曼抬头，“是刚被人踩过。”
她说完这句话，花自谦的点妆笔红光忽然闪了两下，熄了。
黑暗里，谁都没动。
几秒后，远处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个，整齐划一，像是列队行进。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会微微震动，红毯随之起伏，像在呼吸。
“有人。”林小满压低声音。
“不是活人。”花自谦摸向乾坤袖深处，“是守门的傀儡。”
“多少？”
“不知道。”他掏出一把银针，“等它们靠近再动手。”
苏曼曼没说话，右手悄悄移到大腿外侧，指尖勾住黑丝边缘。那根带子又开始发热，不是警告，是兴奋。
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一双鞋出现在视野里时，是双红色绣花鞋，鞋尖朝上，离地三寸，悬空走着。接着是第二双、第三双……一共十二双，全是女鞋，款式不同，年代各异，但从民国到现代都有。
她们身上穿着残破的旗袍，头发披散，脸模糊不清，像是被水泡过太久。双手垂在身侧，手里都拿着一根银针。
“绣娘。”苏曼曼冷笑，“百年前殉葬的那些。”
“它们拦路。”花自谦把银针夹在指间，“得打。”
“等等。”苏曼曼突然上前一步，站在队伍正前方。
她解开裙扣，把外裙脱下来扔在地上，露出整条右腿。黑丝在昏暗中泛着冷光，纹路清晰可见。
“看清楚。”她抬腿，踩在第一双绣花鞋前，“我是谁？”
那些傀儡齐刷刷停住。
最前面的那个缓缓抬头，空洞的眼眶盯着她的黑丝。几秒后，它抬起手，银针指向苏曼曼的大腿。
下一秒，它跪了下来。
其余十一个跟着跪下，十二双绣花鞋整齐排列，像在朝拜。
苏曼曼收回腿，重新系好裙子。
“走吧。”她说，“它们认主了。”
花自谦看着她，没说话，但眼神变了。他知道这不只是力量的问题，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在起作用。
三人继续往前。
通道尽头是一扇门，木制的，看起来很普通，但门缝里渗出淡淡的檀香。门板上钉着一块布牌，写着两个字：
入者
后面那个字被血糊住了，看不清。
林小满想凑近看，花自谦拦住她。
“别读出来。”他说，“有些名字，念了就会应。”
苏曼曼走到门前，伸手摸了下门板。她的指尖刚触到木头，黑丝猛地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她皱眉，低头看腿。
那根带子正在自行移动，沿着大腿往上爬，速度很快，眼看就要绕到腰际。
“不对。”她按住它，“这不是我的命令。”
花自谦立刻上前，一手扶住她肩膀，一手搭在她右腿上方。他的掌心贴着黑丝，闭眼感应。
三秒后，他睁开眼。
“门后面有人。”他说，“在叫它。”
“谁？”
“不知道。”他松开手，“但它认识。”
苏曼曼深吸一口气，抬脚踹向木门。
门没开。
她又踹了一脚，这次用了全力。
木门轰然倒下，扬起一片灰。
门后的空间不大，像个旧式裁缝铺。墙上挂着尺子、剪刀，桌上摆着针线盒，还有一盏煤油灯，灯芯是亮的。
灯下坐着一个人。
背对着他们，穿着灰色长衫，手里拿着一块红布，正在绣东西。
听到动静，那人慢慢转过头。
脸上没有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