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汉南产业园车间，雷宜雨捏了捏发胀的太阳穴。
眼前是噼啪作响的“工业长城桩”测试台，老吴正带人围着北美电网恶意反扑后焦黑的共享单车电池组。
“小雷老板，”老吴搓着机油渍的手心，“堆太多了，散热跟不上，这一炸……”
雷宜雨没接话，目光扫过苏采薇刚递来的平板。
上面是迈阿密港货轮卸下最后一件“枫叶科技”货柜的实时画面，以及“磐石方舟”移动ct方舱核心部件的初稿图纸。
同时跳出一条新消息：特斯拉股价第四次熔断。
旁边瘦猴攥着卫星电话急吼吼：“宜雨哥！华尔街那帮秃鹫疯了！白宫那穿西装的刚才威胁，明天专利库不交钥匙，就冻结咱在美的所有资产……”
凌晨四点的汉南智能装备产业园，“磐石之心”备用指挥室依旧灯火通明。空气中残留着热干面的芝麻酱香，但气氛却像绷紧的弓弦。大屏幕上，特斯拉那惨绿一片的股价K线图刚刚划过第四次熔断的断崖，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瘦猴攥着加密卫星电话，额头青筋都暴了出来，声音压不住的火气：“宜雨哥！华尔街那帮秃鹫疯了，狂舔白宫靴子呢！刚那穿阿玛尼的老白男撂狠话了，明天太阳落山前看不到咱们江城磐石的专利库钥匙，就启动资产冻结程序，连咱银行账户里剩的那几块钢镚都得清零！”
雷宜雨没立刻回应。他指节分明的手指点着冰冷的金属桌面，哒、哒、哒，一声声，不紧不慢，把指挥室里其他人急促的呼吸声都盖了下去。他目光从屏幕移到旁边苏采薇递过来的加密平板，上面清晰地显示着迈阿密港口实时回传的画面：最后一集装箱贴着“枫叶科技”LoGo的电子设备，正被稳稳吊装到港口卡车上。另一份打开的图纸，则是“磐石方舟”移动ct方舱的核心模块初步设计稿，线条精密而流畅。
“听见没？白宫这是被踩到尾巴要动真格了！”瘦猴见雷宜雨没反应，更急了，恨不得把电话塞他耳朵里。
“听见了。”雷宜雨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汉江清晨微凉的水流，还带着点通宵后的低哑。他眼皮都没抬，视线重新落回大屏。“第四次熔断而已，特斯拉那帮人心脏好得很，离进IcU还远着呢。”他端起旁边早就凉透了的纸杯，凑到嘴边才发现是空的，只得随手放下。“他们想冻结？好啊，那就让华尔街看看，什么叫‘现金为王’。”
苏采薇立刻领会，指尖在触控板上飞快滑过。几秒后，屏幕上特斯拉K线图旁边，猛地弹出一张夸张到近乎滑稽的“枫叶科技”资产负债表：现金储备栏的数字长到屏幕差点放不下，底下还有一行加粗注解：流动资金仅指可48小时内无折现提取部分。
“噗——”角落里不知道谁没憋住，笑出了声。
瘦猴眼珠一转，怒极反笑，对着卫星电话换了个吊儿郎当的调调：“喂！对面听着的吗？听见没！要钱是吧？我们雷总说了，随时来拿！就怕你们华尔街那破金库，搬不完我们账上的钢镚！”
电话那头只剩下令人尴尬的电流嘶嘶声。
“别逗猴了，正事！”雷宜雨轻轻敲了敲桌子，目光转向窗外灯火通明的测试车间。
连接指挥室的巨大落地窗外，汉南产业园的核心测试车间亮如白昼，机器的嗡鸣和金属撞击的声音隐约透过双层玻璃传来。那里，才是今夜真正的战场。
原本稳如磐石的“工业长城桩”巨型测试台，此刻一片狼藉。北美电网那股蓄意的超频电流反扑不是闹着玩的，充当应急电源核心的几排共享单车电池组算是倒了血霉。几个焦黑变形的电池箱被拖了出来，正冒着缕缕青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塑料和金属灼烧的焦糊味。
老吴，那矮壮的身影，正蹲在一堆焦炭似的电池残骸边，手里拿着个放大镜和小号凿子，小心翼翼地撬开一块龟裂的金属面板，花白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旁边几个“江城工匠”学员围得紧紧的，眼神里都透着紧张和心疼。
“散热是硬伤啊，老吴师。”旁边一个国字脸学员抹了把额头的汗，愁眉苦脸，“电池挤得太密，热量散不出去，闷炸了！白瞎了这么多好东西。”他指着被抢救出来还算完好的电池块，“这堆玩意儿都是那些共享电单车淘汰下来的，本来堆报废厂就等着化铁水了，这下好……”
“少说丧气话！”老吴瞪了他一眼，中气十足，拿起一块烧得乌漆嘛黑的散热鳍片，“东西是好东西！堆一起怎么散出去？给老子想！不想卷铺盖滚蛋的都给老子开动脑筋！”
他举起一块焦黑的散热片：“看看！这是被硬生生闷死在里头的！你们这帮小子，平常不是挺能造？共享单车会蹬，车轱辘会卸，给几块电池搞散热就成软脚虾了？都给我想！”他唾沫星子都快喷旁边学员脸上了。
就在这时，车间门滑开。雷宜雨带着瘦猴和苏采薇走了进来。一股更浓烈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小雷老板！”老吴立刻放下手里的家伙，站起身。学员们也跟着立正，眼神齐刷刷投向雷宜雨，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车间里其他工人也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活。
雷宜雨没说话，走到那堆焦黑的电池残骸旁边，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拨弄了一下一块扭曲的金属外壳。他的手指修长，动作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冷静。几块烧蚀严重的电池块被他拨开，露出了下面一个被保护得相对完好的角落，那里居然有一小块旧式摩托车电池大小的单元包，用隔热锡箔仔细裹着。
“老吴，”雷宜雨抬起眼，声音不高，但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巨大车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单点并联，热力风道’。你老丈人当年拆德国坦克修拖拉机那套土法子，我记得你讲过？”
老吴猛地一愣，像被电流打了一下，脸上表情瞬间精彩了：“单点…并联…热力风道？”他喃喃着那几个词，随即狠狠一拍大腿，浑浊的老眼瞬间放出精光！“哎呀！我这榆木脑袋！”他猛地转向那堆淘汰电池，“我爹那会儿拆东洋鬼子的电台，不就是这么搞散热的？怕烧了贵零件，拿麻绳捆着隔开缝，还弄小风扇往里吹凉风！对呀！拆零散了，中间留缝弄风道，再顶上焊两个二手汽车水箱风扇往外抽热风！这成本，比再买新的便宜他妈十倍！”他激动得脸都红了。
之前那个国字脸学员也一拍脑门：“对了！车间角落里就有堆淘汰的服务器机箱风扇，劲儿可大了！”
“那还杵着干嘛？！”老吴吼了一嗓子，精神头立刻上来了，仿佛刚才的愁云惨雾都是假的，“拆！分组！留缝挖槽！小六子，带两个人去把那堆破烂风扇翻出来！阿强，去找水冷铜管，细的就行！小王，你去工具房把热成像仪给老子扛过来，等会装好了测最热点！快！手脚都麻利点！”
瞬间，整个车间像被注入了强心针，刚才还蔫头耷脑的学员们立刻动了起来，七手八脚地开始分组拆卸那些淘汰共享电单车的旧电池，车间里响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老吴带着浓重武汉口音、中气十足的指挥声：
“留缝！留一公分半！你当你搓热干面呢？太宽风扇抽不动！窄了！窄了！热气憋在里面等过年啊？给老子重搞！”
“风扇！对！就那堆服务器屁股后面吹风的！全安到风道顶上！”
“水冷管呢？盘他！像嗦热干面那样给老子绕！绕密点！贴紧电池！”
汗水浸透了工装，机油蹭花了脸庞，但没人顾得上。那些本应回炉变废铁的电驴电池，正在这群粗粝又充满干劲的江城汉子手中，被重新拼装、赋予新生，要撑起那道扛住恶意洪流的工业长城。
雷宜雨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眼神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偏头低声对苏采薇吩咐：“记下来。‘模块化拆解’，‘冗余散热’。‘江城工匠’津贴翻倍，这周食堂加卤鸡腿、牛肉面不限量。”
苏采薇飞快地在随身电子板上记下，嘴角弯起一丝会意的笑：“明白，雷总。汉正街刘记的肉票也按量准备好。”
“宜雨哥，”瘦猴这时凑了过来，举着刚刚停止震动的卫星电话，压低声音，“老董那边又加密线过来了。白宫这手‘强制数据披露’看样子砸咱们专利墙上没反应，他们可能要从别处掏拳头了。”
雷宜雨微微颔首，目光却没有离开车间里忙碌的景象，尤其是角落里那几个学员正把拆出来单独分组、裹在隔热棉里的圆柱形旧式电池包。“‘磐石方舟’的核心图纸，徐汉卿和老吴他们改出来的初稿，加密传一份给越南胡志明市分厂的技术团队。告诉他们，”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不计成本，用最好的防护和散热组件，按战时标准装配前三台‘磐石方舟’样机。装配完成后，一台走我们那条‘快线’，另外两台，找可靠的物流渠道，直接运往纽约华人商会和华盛顿特区社区医院的联络点地址。”
瘦猴眼神一凛：“直接过去？不先在国内做临床磨合？这步子是不是……”
“没时间按部就班了，”雷宜雨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刃，“特斯拉砸重金收购胰岛素泵公司，就是为了卡住慢性病患者的脖子赚钱。我们绕开正面专利墙，从癌症早筛这个痛点撕口子。‘磐石方舟’落地美国的时刻，就是白宫那帮老爷被自己选民的投诉电话淹没的时候。让老董帮忙催一下海关特殊通道的批文。”
“懂了！”瘦猴立刻会意，脸上露出一丝带着狠劲儿的狞笑，“我这就去办！顺便在纽约仓库再多囤点‘加料’的ct耗材！保准给老美那边一个巨大的‘惊喜’！”
就在这时，车间一角突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兴奋低呼！老吴几乎是扑过去那边，嗓门嘹亮地吼道：“成了！快！给我接高压！测试台准备！”
只见一个被学员们和技工们称为“风火轮”的应急电源模块雏形已然成型。淘汰的共享电驴电池被拆解成大小合适的组块，中间巧妙地留出了蜿蜒的散热风道沟槽，几组强劲的服务器风扇轰鸣着固定在高处抽风。最关键的散热位置，细密盘绕的铜管正在技工手中被小心焊接。被固定在一个金属框架里的“风火轮”整体，虽然由废弃部件拼凑，却透着一股粗犷实用的力量感。
“准备！接入北美模拟电网频率波动阵列！”一个技术员高声喊道。
雷宜雨不再关注电话，目光也投向了那座崭新的、承载着江城工人智慧的应急堡垒。电压冲击测试的巨大嗡鸣再次在车间里响起。这一次，没有烟，没有焦糊味，只有强力风扇的嘶吼和监控仪表指针稳定的跳动。
大屏幕上，“工业长城桩”的能量柱从危险的红色迅速回升到沉稳的黄色区域，并在几次微小的波动后顽强地稳定住了！
“顶住了！”老吴狠狠一拳砸在身边的金属柱子上，兴奋得满脸放光，冲着正盯着水冷管液位观察的国字脸学员大吼：“好小子！记大功！晚上汉正街你挑馆子，老子私人加一份豆皮肉丸！”
整个车间爆发出如释重负的欢呼！
老吴还沉浸在测试成功的亢奋中，正挥舞着油污的手，嚷着要请几个最辛苦的学员去宵夜时，徐汉卿皱着眉头过来了，鼻梁上架着擦得锃亮的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个pdA。
“老吴，别吼了，心脏负荷测试报告出来了，”徐汉卿把pdA屏幕直接杵到老吴脸前，“看到这根绿色曲线没？峰值负荷下，稳定时长是提升了，但内部这俩水冷管道的温度差有点超标，长时间高负载循环肯定有风险……”他手指重重在屏幕上一点，“这里！必须做温差优化！不然这些淘汰电池的寿命周期撑不了高强度实战！”
“差这点温度算嘛事？咱们当年……”老吴眼一瞪就要反驳。
“散热优化交给你们，”雷宜雨的声音稳稳插了进来，直接终止了即将发生的技术口角，他朝围过来的学员和骨干扫了一眼，“江城工匠的标准，是把每一个看似废弃的零件压榨出最后的极限价值，还要保证它不‘炸’。继续压榨它的价值。具体怎么做，我只看结果。现在，”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老吴，“车间那套闲置的老化生产线，给你三小时，用它给我搓出十条标准化的‘磐石方舟’基础扫描臂。”
“三小时？！”老吴倒吸一口凉气，“那破线精度都飘了，搓个毛啊……”
雷宜雨没理会老吴的咋呼，只看了苏采薇一眼。苏采薇立刻会意，对着通讯器下达指令：“启动‘标准件库b3’。‘江城快递’无人机编队启动，目标坐标发送到老吴工位终端。十分钟后到达。”她话刚落音，窗外就传来嗡鸣声，几架装载着硕大货箱的工业无人机闪着定位灯，稳稳悬停在测试车间侧面的专用装卸窗口外。
老吴冲到窗边，探头一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窗台外无人机卸下的特制货箱里，满满当当全是泛着金属冷光的工业扫描臂核心标准件！各种形状尺寸，精密得晃人眼！“这……哪来的？”
“光谷时代留下的‘遗产’，本来准备建芯片厂的压仓底货，精度足够，”苏采薇淡淡解释了一句，“按我标注的工卡顺序组装即可。‘江城工匠’学员实习加分项。”
“明白了！有小苏你这标准件库就是爽快！”老吴瞬间像打了鸡血，腰杆都挺直了，扭头朝身后还在研究电池散热的学员们吼道，“歇菜了？起来！换活！三小时，十套扫描臂！谁拖后腿谁今晚饿肚子！”车间里立刻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但节奏明显顺畅了许多。
瘦猴这时才气喘吁吁地从外边跑回来，脸上还带着点兴奋的红光。“宜雨哥！搞定了！按你的意思，三台‘方舟’样机已经打包，‘枫叶科技’的货轮舱位也塞进去了！还塞了一堆‘小广告’！”他挤眉弄眼，压低声音，“特制的ct影像耗材说明册子，绝对能让他们‘清晰直观’地了解特斯拉那个大宝贝胰岛素泵在咱们方舟面前多像个筛子！”雷宜雨几不可察地扬了下嘴角。瘦猴所谓的“小广告”，绝对是能引起北美市场巨大轰动的关键素材。
“江城工匠”体系的效率惊人。当东方的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晨曦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染亮车间地面时，十套“磐石方舟”移动ct舱的扫描臂已经整齐地码放在洁净区，泛着新加工的金属冷光。
天亮了。
指挥室内，大屏幕上除了特斯拉依旧烂泥扶不上墙的股价和迈阿密港繁忙的卸货实况，又多了一组新的图表——那是老吴连夜率人改装完成的共享电池组，在北美电网模拟冲击下的最新稳定功率曲线。不再需要水冷“救场”的电池组本身，也已经被学员们快速拆解回模块化状态，重新包装。一份由学员连夜起草、笔迹还带着熬夜潦草的说明书躺在包装箱上：“便携式应急工业电源包 v1.0（共享电驴电池组改制）”。粗糙，却生命力顽强。
苏采薇汇总着各方消息，冷静汇报：“欧盟追加三十七家工厂订单定金全部到账。白宫贸易代表办公室通过非正式渠道询问关于移动检测设备‘开放合作’的可能性。初步接触显示，语气较昨日‘温和’约37%。”
窗外的长江浩荡流淌，裹着晨曦的第一缕金色，奔涌向前。江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吹入指挥室，卷走了熬夜的浑浊。雷宜雨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那片苏醒中的码头和工厂。
一夜激战未休。
窗外，汽笛长鸣。新的货轮在晨曦中装载完毕，拔锚启航。航向不变：太平洋彼岸。而江岸的另一端，在汉南产业园的深处，几台刚刚经过彻夜改装、模样尚显粗犷的移动ct方舱底盘，正被缓缓拖出车间大门。车体表面，崭新的“磐石方舟”LoGo在初升红日下反射出冷冽而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