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吃饱喝足总是容易犯困，更何况原身昨夜疯疯癫癫闹了一整夜，不管是阿南还是明月，此时都因为饭饱而有些犯困，即便屋顶上还有人在乒乒乓乓地帮忙休憩，也没能影响他们睡觉。
冷宫中没什么杂事可以做，清源半躺在小塌上看书，脚边却一前一后睡得很香，原身喜欢看的都是些诗词歌赋，旁边还用了小字标注了自己的见解，只不过里面大多都是残页，残余的墨迹依稀可以看出是写情爱方面的，应该是原身接受不了爱情亲情的背叛，在疯癫时撕毁。
体内的毒素已经被血气全部清理干净，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略有一团红色的云朵在天边逐渐变得灰暗。
烛火点亮了房间，安杏吹灭手中的火折子，抬眸就看见那位冷宫娘娘眉眼弯弯的看着他。
神色微微一顿，他掩盖着眼底掀起的波澜，即便内心已经被冰雪覆盖，依旧下意识放轻了声音：“看什么呢？”
安杏出去自然不仅仅是交代手下自己在冷宫里要添置东西，可能会闹出一点点动静，让他们仔细处理别被人发现了。
这也是双重保障，毕竟在后宫中除了一些故意找茬的，很少有人会特意盯着冷宫里的事情。
他之前只专心针对朝堂上对高毓的部署找些麻烦，从未了解过后宫的弯弯绕绕，所以安杏在知道何清源因为男人的身份被拆穿才被发配到冷宫的时候，他只觉得不可思议。
老皇帝还在世的时候，何清源就已经是三皇子妃了，这么久的时间高毓甚至都没发现过这件事吗，还是说根本就没跟人同过房。
高毓才刚上位没几天，何清源瞒了这么久的秘密就这么被发现了，还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像是完全不给何家面子，偏偏前脚把何清源送到了冷宫，后脚就把何芊立为了新君后，何家还没受到任何牵连，似乎牺牲品只有何清源这么一个人，可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再查下去，安杏自然也就发现了在夺嫡过程中，何清源究竟面临着什么艰险，他止不住地从心头冒起火气，高毓和何家倒是好手段。
诗集被随意放在一边，清源伸了个懒腰：“打发时间的东西而已，我都看倦了，下次你要是来，可以带一些奇闻异事的书给我解乏。”
他一动，阿南和明月瞬间清醒，看着外面的天色，他们连忙起身：“主子恕罪，我们睡得太久了，您是不是饿了，我们这就去领饭菜。”
然而脚步还没迈出去，在看见已经放在桌上的食盒时眨了眨眼，不由看向比他们高上许多的安杏，怎么总觉得他一来，就自动接手了照顾主子的事情。
阿南闷着头把食盒里的饭菜摆出来，清粥小菜正适合晚上进食。
察觉到清源想要起身的动作，安杏脚尖一动，抢在明月的前面托着他的脊背把他扶起来，还顺手帮他把身上衣服的褶皱整理了一下：“明天我的人会来给你裁衣服，用厚一些的料子会更保暖一些。”
“我的衣食住行你全部都要包揽了？”
清源打趣着，大掌盖着他的脊背没有松开，他只需要微微侧头就能看见安杏通红的耳廓：“安公子，这么做交易很容易会吃亏的。”
“又没让你吃亏。”
安杏小声嘟囔，却在清源疑惑看过来的时候，眨眼躲开了对视，又想着他没什么可心虚的，暗自提起一口气盯回去：“这样才显得我比较有诚意。”
眼看着这位冷宫娘娘眼睛里的笑意更浓，生怕他再问出些什么，安杏连忙拿起摆好的筷子递过去：“食不言寝不语。”
“我还没吃呢——唔。”
清源咀嚼着塞进嘴里的青菜，戏谑地眯眼，咽下去之后还没开口，一勺白粥就放在了嘴边，安杏就这么忙前忙后地布菜伺候，看得一边候着的阿南和明月目瞪口呆。
碗里还剩下一个底，在清源明确表示吃不下的时候，勺子一转，就进了安杏的嘴里，他向来不喜欢清淡的味道，此时却品出了些别的意味。
清源含笑看着他清盘，然后放下干干净净的碗闷头开始收拾，蔓延到脸上的红意在他把食盒送出去后还经久不散。
“早点休息。”
安杏颇有些想要逃离的意味，却在听见清源的话时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今日沐浴阿南在旁边伺候吧。”
沐浴？
安杏竖起耳朵，又听见清源在询问：“今天轮到谁守夜？”
守夜？
他的目光在床脚来回游荡，想到了白日里清源背对他更衣的场景，一时脑热，甚至没有任何思考便抢在阿南回话前截断。
“我来吧。”
安杏给自己找了个绝佳的借口：“我现在明面上挂着的身份是侍奉你的太监，轮流守夜怎么也该轮到我了。”
修长的指尖在他眼前划过，让他一阵恍惚：“怎么了？”
“守夜一晚上都不能睡觉，只能看着我睡，你能熬得住？”
“我可以！”
之前他出门赶路的时候，经常昼夜颠倒，还得马不停蹄地奔波，这个守夜的差事对他来说非常的轻松。
清源没再继续为难他，只微微点头，就让安杏心头雀起。
“主子，我跟明月去给您烧水。”
阿南忙不迭地拉着明月离开，才刚出门就被明月甩开了袖子：“你干嘛把我也拽出来啊，烧水不是一个人就够了吗，我得去看着那个叫安杏的，他绝对对主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主子都把他留下了，你那不会转圈的脑子还能比得过主子聪明？”
他到底是跟明月相处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自然知道应该怎么拿捏明月，只一句话，就让明月放弃了回去的打算：“还是你聪明，说不定主子还想从安杏嘴里套套话什么的，我们在那待着不太方便。”
之前主子沐浴的时候也不曾留他们在旁边伺候，原来竟然是故意引安杏上套的。
明月面露笑容，她觉得自己跟在主子身边，也变得聪明了些。
冷宫中不缺充当柴火的杂草，阿南点燃了火折子，拿着扇子鼓风，明月就坐在他的旁边发呆着看着。
他们完全不知道，屋内耳聪目明的两个人已经把他们的对话全部听了一耳朵。
安杏抿紧了唇瓣，不着痕迹地看去，清源倒是神色如常，不像是听见的样子，这让他骤然松了口气。
也对，这位冷宫娘娘又不曾习武。
浴桶被一桶桶的热水灌到三分之一处，这才开始往里加冷水，感觉到温度合适，阿南这才放下手中的水桶，转身离开。
殿门关闭，就是一个两人独处的空间，安杏视线飘忽，看到了托盘上奇形怪状的东西，捏到手里才知道那是一块皂胰子。
这块明显已经用掉了大半，被安杏的大掌握在掌心，沾了水好似要滑走，这让他只能用巧劲抓着，不一会儿手上就起了泡沫。
清源半褪的衣服搭在臂弯上，看见安杏的窘迫顿了顿，看着他还在脱衣，实则速度不知道慢了多少，安杏等不及，看他在跟打了死结的腰带作斗争，眉心一跳，下意识伸出手把腰带勾开：“好了好了，赶紧的，怎么脱个衣服都磨磨唧唧的。”
他这才注意到那已经是固定里衣最后一层的保险，轻飘飘地被清源搭在一旁的衣架上，垂着脑袋的安杏只能看见白皙的足尖在水面试探性地点了点，这才整个都坐下去，闭上眼睛发出声喟叹。
泡沫通过温热的大掌在脊背上潦草地糊了上去，动作间透露着生疏和毛躁，就像是安杏急切的心落不到实处，只能绷紧脸，认真地伺候着，还不时往里面添一些热水。
清源倒是洗得舒适，安杏却深呼吸着走不动路，借着浴桶的遮掩，他站在另一边肆无忌惮地把目光黏在清源身上，额间已经淌下了热汗，他把指尖凑在鼻子下面深嗅，总觉得上面沾染的不仅仅是皂胰子的味道。
见人披上衣服就连头发都没擦就往外走，安杏下意识抬脚，却在感觉到自身的不适时顿住，沉声叮嘱：“先别在榻上躺，我等会儿给你擦头发。”
“好。”
清源懒懒应了一声，却没问他想要做什么。
安杏装模作样好似很忙的样子把浴桶周围的水清理了一下，腰间发力，竟然直接把整个浴桶扒着边缘抱离了地面，像是浑身的力气没有地方发泄，在门外不远处把水倒掉，阿南和明月麻木着揉脸，倒是省了他们的事。
身上发了汗就好了许多，长袍遮掩就什么都看不出来。
安杏重重舒了口气，这才拿着毛巾凑到了清源的身边，乌黑的长发被他轻柔地擦拭，眼睛往下一落，就看见清源手里拿着一本志怪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喜欢看这样的故事？”
话本很俗套，写了狐狸报恩小书生，而书生却挖了它的心给心上人的故事，一个情节九曲十八弯，文字中隐隐透露出离谱的气息，安杏已经在琢磨着去寻类似的书带回来。
放低的声音很有磁性，清源揉了揉耳朵：“还好，都是打发时间而已。”
说着他就把话本丢到一边，这不是原身的东西，应该是上一个被打入冷宫的人储存下来的过往，原身没看过也没碰过，刚拿下来的时候上面还积了灰。
安杏知道冷宫里没什么东西能够解闷，不由自主揉了揉他的脑袋：“等这段时间过去，我带你出宫玩。”
他弯着腰，凑在清源的耳边把声音压的很低。
“你别——”
清源笑着侧首，像是受不了痒意，却因为距离太近，唇瓣从他脸颊上擦过去，只差分毫就会贴到唇角。
安杏屏住呼吸，眸子瞬间幽深，距离近得甚至能看见清源脸上微小的绒毛，他不敢再动，目光却汇聚在近在咫尺的嘴巴上，心脏轰鸣中，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在发晕。
直到手指搭上了他的侧脸，安杏主动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揭开，在清源轻柔的动作和眼眶中流露出来的纵容中，逐渐助长了他内心的贪念。
两唇相贴，安杏这才敢相信自己真的亲到了温软。
“不后悔？”
清源看他只是浅浅贴着，明明眼中的火已经烧的很旺却依旧在征求他的同意。
即便肩膀已经被扣住，不容许他的逃离，似乎势在必得的架势。
“只要你不后悔。”
安杏默默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用牙齿轻轻咬了下，趁他启唇急忙钻了进去。
不后悔。
他有什么好后悔的？
他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
新买的褥子总归在第一天就发挥了它的作用，护着膝盖和脊背没有受到伤害。
天色将明，侧房里阿南和明月睡得正香，完全不知道安杏再次泼出去一桶的水。
看着怀里昏昏欲睡的清源，安杏收紧手臂：“睡吧。”
直到现在他才惊觉出令人心情愉悦的神奇，原来他也能跟人一见钟情，虽然清源现在还是冷宫娘娘，但总有一天清源会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
天色大亮，但没人会进来惊扰清源的睡眠，安杏再次确认了冷宫内布置的暗卫数量，这才重新把人皮面具盖在脸上离开了冷宫。
凤鸾殿中彻夜未眠，已经精疲力尽的何芊搭着高毓的胸口，声音不知道多么娇媚：“陛下，天亮了，也不知道我那胞兄在冷宫里可还习惯，不如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他？”
他很关心胞兄，于是让那些公公仔细‘照顾’着。
何芊嘴角含笑，毒素应该已经侵入到何清源的五脏六腑了，他也活不了太久。
“芊儿，你就是太心软了，何清源就是为了勾引朕，朕担心你多想才把他弄到冷宫里，你竟然还让朕主动去看他，要是他心里的念想死灰复燃，你难道一点就不吃味？”
高毓目光深邃，紧紧盯着何芊，看着眼前的人一点点红透了脸，这才满意地亲了亲：“以后万万不要在朕面前提起这个人，只要一想到他朕都要吐了！”
还是何芊温柔小意，那个硬邦邦的男人何清源哪里比得上？
“陛下还是这么会哄我开心。”
娇嗔一声，何芊闭上眼睛佯装要睡觉的模样。
原本还想在何清源死前去看看他的，现在看来已经没必要了，毕竟就连九五至尊都百般厌弃的人，他没必要去触霉头。
何芊唇角上扬，也许是想起了往事，他久违地在梦中看见了小时候的何清源，和那个像是个跟屁虫一样的自己。
何清源从小就沉稳努力，是父亲口中的期望，而他却是个只知道添乱的哥儿，他内心不甘！
他们同胞双生，凭什么何清源就什么都能压他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