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她说别哭14（完）
加长章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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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座本丸是四十七座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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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生疏到熟悉，从哭泣到麻木，从暗含期待想要逃离，到封闭所有的情绪，表现出媿所想看见的乖顺。
“林雨”擅长这个，她向来擅长表现出旁人喜爱的乖巧，只要她想，她可以让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满意，命运对她最后的眷顾，便是让媿也是百分之九十之一。
“林雨”也极其擅长说谎，她面不改色，心口合一，微笑着，心也在微笑着。
她擅长微笑。
因为哭泣不能解决问题。
逃避也不能。
第三座本丸时，她的灵魂依旧受损，记忆依旧残缺，但她勉强可以做到理解身边的事物，学会了自行处理本丸的事务，不假手他人，且潜意识的开始和刀剑男士保持距离。
不幸中的万幸，这是一座二手本丸，二手本丸的刀剑男士对新的审神者有一些别扭的期待和一丝难以避免的抗拒，“林雨”作为他们突然空降的审神者，和他们达成了互相避开的默契。
但这样的默契结束于第三个月，“林雨”被刻印下第四层符文，媿再一次带她转移阵地，似乎生怕她和刀剑男士产生太多联系，又或者她在避开的是刀剑本灵，避免“林雨”的气息被某种存在察觉，毕竟不管“林雨”换多少张脸，媿也无法改变她的灵力波动，灵力波动就和人类的虹膜一样独一无二。
同时，不需要任何理由，这座本丸在“林雨”离开后不久，也覆灭了。
那时，“林雨”刚刚以新的面貌进入了第四座本丸，手指距离刀账只有毫厘，就感受到了上一段契约不正常的断开，这样的断开她经历了数十次，上百次。
手指微不可查的停顿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她成为了这座新的二手本丸的审神者。
她不知道时政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二手本丸。
能够留给“林雨”独自思考的间隙不多，但至少有，因为媿不会时时刻刻的翻看她的记忆，查阅她的思维，她能够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注视，每当注视消失的间隙，她隐藏的人格就会出现，接管懵懂的人格。
——她，分裂成了两个人格。
人格的记忆不互通，主人格对一切一无所知，不知自己的来处，不问自己的前路，她将媿视作亲密的师父，需要无条件服从的主人，信赖，喜爱，如孩童面对父母那般“爱”着。
次人格铭记所有的痛苦和记忆，她思考，学习，寻觅机会。
“林雨”对阴阳术一窍不通，因为没有学习的机会，但她会观察，每一次自己被刻印符文的时候，她都会默默记下媿的手法，她不知道这符文有多么恶毒，却能从自己的情况隐约猜到，有这符文存在，自己就会受到媿的操控，就连思想和记忆都能被读取。
在媿的面前，她就是生态瓶里的水藻，一览无余。
...
“林雨”不理解时政为什么有那么多二手本丸，就像她同样不理解为什么是自己经历这一切，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最初的那个本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只是想要离开，就被抓起来关进了接下来的牢笼，不知道为什么“陆奥守”得死，“三日月”得死，“药研”得死，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关系好上一些的人都得死，不知道为什么她路过的每一个本丸都要死，就好像她随身携带着不幸的诅咒，就好像她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人，必须经历这一切。
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的话，这一层叠着一层的梦中梦，什么时候会醒来？
闹钟为什么还没有响？
疼痛为什么那么真实？
悲伤为什么那么真实？
愤怒为什么那么真实？
她不明白。
她不明白这个梦为什么那么黑暗，这个梦中的时政为什么那么黑暗，或者说真正黑暗的不是这个时政，只是她个人的经历而已。
她看到的时之政府，是无数个无主本丸日夜的守望，是流浪刀剑以人之身经历苦难，是折断的伤痕，是满手的鲜血，是媿嘴边令人眩晕的微笑，是自己脸上令人作呕的笑容。
如果这是梦。
她为什么不是这场梦的主宰？
如果这不是梦。
为什么是她经历这一切？
为什么？
这三个字在无数个秒钟中疯狂闪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她甚至怀疑世界的真实。
她质疑这个世界的真实。
从她开始质疑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世界的真实就逐渐被否定，她不知道自己作为高维度生灵对一个低维度世界的否定意味着什么，那就像风眼旋转时路过了村落。
世界，开始沉没。
“林雨”感受不到自己在活着。
...
凭什么？
从媿逐渐信任自己，“林雨”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来源，也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要经历这一切。
媿的注视消失的瞬间，她被莫大的荒谬笼罩，对世界，对自己，对命运的所有疑问，都化作了这三个字。
如果，如果她只是穿越进了这个倒霉蛋的身体里，那么她也只能怪自己倒霉，穿进了一个倒霉的身体。
她还无数次苦中作乐的自我嘲讽：嘿，你混的可真够差的，哪有穿越者穿成审审还搞得那么狼狈。
直到她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神降计划。
可笑的神降计划。
就像异世界召唤社畜勇者一样荒谬的计划，只是因为这个世界需要一个勇者去打败恶龙，所以就擅自把异乡人召唤到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想让勇者为这个世界上所有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的人卖命，举起长剑，对准恶龙，用自己的生命和苦难填满这个世界的不幸，最后得到一个看起来皆大欢喜的结局。
多么可笑，多么荒谬！
这种无厘头的泡面番“林雨”十年前就不看了！
以及更可笑的，勇者被魔王截胡。
哈。
倒不是说媿是什么魔王，她顶多算一个魔王安插在人间的卧底，可这个“卧底”位高权重，资历元老，能把勇者截胡并且雪藏。
甚至还是个老不死不想死的设定，勇者秒变灵根优质的后生，画风突变成为了老不死养备选夺舍人的故事，而“林雨”，她就是那个倒霉的勇者。
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穿越到了倒霉蛋的身体里，没想到...
她只是死了。
...
媿说神降计划就是为了减缓时政如今逐渐势微，对时修和混沌的侵蚀捉襟见肘的颓势，于是想办法研究出来的，在特殊的时间通过特殊本丸，召唤那个本丸连接着的高级世界灵魂，并将那个灵魂直接召唤到时政作为终极武器培养的计划。
说到这里时，她还好心的给“林雨”解释了一下特殊本丸是什么——也就是时政通过特殊手段投影到高维度世界，以各种形式表现出来，吸引不知情的审神者签订偷渡契约培养出来的一批本丸，这些本丸无明面上的主人，却也确确实实的得到灵力被培养起来，成为时政后方庞大的有力军。
“阿拉，说起来还真是可惜，最适合培养你的本丸，就是最开始那两个本丸呢。”
“他们和你的灵力有着直接的契约，反哺的力量可不是后面那些二手本丸可以比的。”
丝丝缕缕的真相被拼凑起来，“林雨”的愤怒甚至压过了悲伤。
她捂住脸。
此刻媿没有注视她。
所以她捂住脸。
却一滴眼泪也没有了。
...
那是她最初的本丸啊。
是她的本丸啊。
不是什么倒霉蛋的本丸，不是什么意外穿越进去的本丸，那就是她的本丸。
甚至所谓的倒霉蛋，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而已，她才是那个倒霉蛋。
绝望吗？
愤怒吗？
当然。
她几乎要变成择人而噬的恶鬼。
但，还不是时候。
媿是一个谨慎的人，“林雨”找不到机会反扑，甚至不能确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傀儡还是本人。
的傀儡吧，媿从来不以本体示人。
可她找来找去，也只能找到一个机会。
在她彻底被操控之前，她必须做出一个了断了。
模仿着刀剑付丧神真剑必杀迸发所有力量的姿态，又比那输出要强大上千倍万倍的力量，“林雨”抓住自己最后的机会，她抓住媿，观摩过数十次的刻印符文在她手中绽放，顺着她紧紧掐住的媿的脖子爬上了媿的身体，入侵媿的灵魂，媿的灵魂无法顺利逃脱这具傀儡，离开此地。
然后“林雨”拖着媿下地狱，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就算知道也无所谓，她只想拉着媿下地狱，想拉着这个虚假的世界下地狱，所以她一刻不停的引爆自己，她自毁式的引爆了自己所有的灵魂，从此拖着媿，拖着时政上下，拖着这个世界去地狱团聚。
...
林雨静静的躺在这片混沌的最深处。
她看着天空，这里的天空像被污染的海水，五彩斑斓却透着黏腻污浊的感觉，身下的触感宛若泥沼，凝实成实体的怨气化作无数双小小的手，抓住她的衣服，头发，手指。
向着泥沼中拖去。
泥沼里是什么？
是十八层地狱。
由恶鬼“林雨”引爆后的残念化作的地狱，困住了这个已经毁灭的世界线上所有残魂。
林雨刚刚从里面出来。
她从泥沼中站起身，那些小手根本无力阻拦她。
然后她弯下腰，手伸进泥沼，从里面拔萝卜一样拔出了自己的刀们。
先是最大个的道誉一文字，她扯着道誉一文字那一头茂密的不像话的挑染长发，把人半个身子都拔了出来，只可惜她身高不够，仅此而已了。
于是从自己影子里掏出一壶酒，直接倒到昏迷不醒的道誉一文字脸上，把对方泼醒了。
“...唔...嗯？酒？咳咳咳...”
“自己爬出来。”
林雨没有废话，也没空给道誉一文字多余眼神，转身弯腰，重新伸手进泥沼里，摸索着又拔出了日光一文字，如法炮制，把剩下半壶酒也泼在日光一文字脸上。
于是二人自己从泥沼里爬起来，他们扯掉身上的小手，扔回泥沼里，神色难辨的低头看着泥沼，也看着林雨。
林雨从泥沼里拔出了七星剑。
然后拔出了拔丸。
这次她没有再泼酒，而是把这二人交给了道誉一文字和日光一文字继续拔，并负责叫醒他们。
然后又拔出了数珠丸恒次。
最后，她举起了药研藤四郎。
不知道为什么，一旁五位已经清醒过来的刀剑男士，看着林雨举起那还苍白着面孔紧闭双眼的药研藤四郎时，心情似乎都好了一些。
——难道是因为这次能完全拔出来吗？
虽然跟着林雨看完了一整场悲剧，心情十分沉重，但看见审神者的小动作，他们的心情都缓和了不少。
嗯...
还会因为身高而困扰的审神者，总比那些碎片中最后在绝望中毁灭世界的审神者...要强吧。
怎么样都好。
只要审神者还在这里。
就够了。
如果审神者想毁灭世界...请不要搭上自己去毁灭世界。
林雨放下药研，交到了数珠丸怀里，作为最容易锻出的短刀，他接收到的记忆恐怕最多，这种程度的记忆融合，还没有真正的融合带来的灵力提升，恐怕药研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而其他刀剑男士，都是不容易锻出的刀剑男士，而且大都没有出现在二手本丸过，恐怕第二需要静下心的就只有数珠丸恒次，而他看起来除了面色苍白些，好歹没有像药研一样昏迷不醒。
七星剑，拔丸，日光一文字，道誉一文字，则只跟在林雨身边，看完了林雨的同位体所有的经历而已。
林雨又看向天空。
“这里就是这片混沌的核心了。”
她平静开口，“只要净化这里的怨气，时政就可以正常派遣人员过来收拾残局，这条世界线就能得到一些挽回，这里也不会变成第二个混沌的发源地。”
混沌即是无序所在。
但混沌并非无序，而是过分的有序。
可以将混沌理解为强制性的奇怪世界，像是某些世界存在咒灵注定厌恶人类的“设定”，就已经很接近混沌，而更有一些混沌中的世界，或许存在着走路必须先出左脚不然就会死亡的无序规则。
而在这里，这处核心。
凡进入者，都要去十八层地狱走一遭。
从刀山火海上走过拔舌地狱，油锅中滚后再被穿透心肺。
只要是传统地狱中要经历的事，都要经历一遍，林雨倒是及时将刀剑男士们收进本体，纳入阴影中，但这样走一遭下来，纵使经历过千百次脱皮褪骨的林雨，身体也有些残余的痛楚。
刀剑男士们不知道这些，他们早在“林雨”自爆瞬间迸发的怨气冲击下昏迷，之后则被林雨收了起来，直到刚刚，被林雨像拔萝卜一样从地狱拔出来。
现在他们得知只要净化了这里就能解决问题，都有些高兴和难过。
高兴事情终于要解决了，难过则是，这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可悲了。
不管是审神者同位体自爆毁灭世界，还是这个世界里被毁灭的无辜的人们，他们都替这个世界感觉可悲。
更为审神者感到可悲。
“darling，你还好吗？”
道誉一文字看着始终仰头看天空的林雨，虽然审神者静静地，一语不发，但他总觉得很古怪。
这个审神者，总看不出太多情绪。
七星剑又瞥了他一眼。
“主公，你的灵力可足够净化这里？”七星剑行至林雨身侧，他侧头去看林雨的脸，又噤声，因为他看见了林雨泪流满面。
在七星剑微微瞪大的双眸下，林雨轻微的摇了摇头。
“...不是我在哭。”
她轻声道。
微风般的灵力不知何时逐渐灌满了这片天地，像世界之外吹来的自由的风，牵引他乡枉死的灵魂，天空上的色彩在渐渐变淡，脚下的泥沼在下沉。
林雨抬起袖子擦了擦满脸失控的泪水，同位体的灵魂在借用她的身体哭泣。
她慢慢抬手，以拥抱的姿态，慢慢抱住了自己。
“别哭。”
她低声，柔和似春风般的灵力萦绕在她周身，逐渐填满这个世界，净化的力量以她为圆心扩散，“别哭。”
她说。
然后她又抬起头，一双眸子因泪流不止而泛红，她吸了吸鼻子。
或许这个世界线是她的前身，或许这个世界线是她的试作，就像IF线和正文的关系，成功或者失败的两种可能性。
“我向你许诺。”
林雨仰着头，她不让泪水低垂落下。
“我会带你回家。”
“这样的痛苦，还是只发生在你我身上罢。”
无数个世界线，无数个林雨。
她一定一定，会离开时政。
在这之前，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泪水渐渐平息，此地混沌消散。
...
【救世任务进度：百分之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