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七和大力,闪身进了一家瞧着门脸不大的粮铺。
铺子门口悬着的旧木招牌上,“小崔家粮铺”几个褪色大字清晰可辨。
崔小七瞥了眼招牌,嘴角微勾——很好,非裴氏产业。
今日“开张”头一桩“买卖”,就它了!
铺内米香浮动,却隐隐透着一丝陈腐气。
冷清异常,想来客人都去抢喜银了。
柜台后,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半旧绸衫的老掌柜正支着脑袋打盹,下巴几乎磕上算盘。
“嘿!掌柜的!醒醒!”大力招牌式的粗嗓门响起,浑厚得犹如男声。
此刻俩人男装示人,真是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哎呦!”老掌柜惊得浑身一哆嗦,身形猛歪,险些滚下高脚凳,狼狈扒住柜台才稳住。
他惊魂未定拍着胸口,苦笑自嘲:“客官…您这嗓门赛过打更铜锣!老汉这点瞌睡虫,今晚怕是不敢来喽!”
颤巍巍绕出柜台,堆起笑容:“买粮?您二位可找对地方了!咱‘小崔家’几十年老店,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崔小七没接话,只闲庭信步般踱到那半人高、盛满白花花新米的斛斗前。
她伸手,随意地抄起一把米粒。
米粒在他掌心摊开,颗颗饱满,指尖捻动,米粒簌簌滑落,又凑近鼻尖嗅了嗅,确实是今年的新米,成色相当不错。
“多少文一斤?”崔小七目光扫过四周,没见着明码标价的牌子,只得懒洋洋地开口问。
手腕一翻,“啪”地甩开描金折扇轻摇,一副闲散贵公子派头。
掌柜的老眼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地将两人从头到脚飞快地打量了一番——崔小七衣着华贵,气度不凡。
旁边那位壮汉虽穿着普通,但气势迫人,显然是以这位公子马首是瞻。
他心里的小算盘噼啪作响,脸上笑容更盛,伸出手指,比画了一个“十”字。
崔小七眉梢微挑,心道这价格倒还算公道,与市面差不多,临近边关能这个价格确实是难得,这掌柜的是个良心商人,不赚战火银。
刚想点头包圆了,却见那老掌柜慢又伸出一只巴掌,五指张开,叠在刚才那“十”字手势上。
“十五文一斤?”崔小七声音陡然拔高,惊愕不已。
好吧,刚才白夸了!
她手中折扇“唰”地合拢又“啪”地甩开,对着自己一阵猛扇,呼呼风响带起发丝飞扬——
十五文?十万斤的预算立时缩水成七万斤!
整整三万斤差额,那可是五万将士两日口粮!
不行,必须把价给它砍炸开!
“掌柜的!”崔小七歪着脑袋盯住对方,“小爷是不差钱儿,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冤大头!开门做生意讲个诚信,你这般坐地起价狮子开口,传出去不怕砸了‘小崔家’几十年的招牌?”
掌柜的堆着笑,挤了挤脸上的褶子,连连摆手:“哎哟,小公子!我要我的价,您还您的价嘛!十五文也不是定数。瞧您二位就是识货的贵人,您还个价……”
“十文一斤,有多少要多少!”崔小七斩钉截铁,鼻子轻哼,“要不是我老爹急着纳妾,要摆十天流水席——小爷会是那亲自买米的人?”
爹又借您的名号一用,回去定给您多烧点纸钱。
这个借口蹩不蹩脚就不说了,掌柜能信就成。
“哎呦,公子您这一刀,直接砍没了啊——”掌柜的嘴咧的要哭。
不带这样砍价的啊。
“掌柜的……”崔小七手插入米下三十公分,掏出一把米,这米就跟上面的米有差别了——掺着陈米,颜色就差了许多。
崔小七之前买米也被人这么坑过,方才也就是想看看路子是不是一样的,结果这一试还真是一样都不带变一下的。
这样做生意,不得黄了!还能开着门真是耐人寻味。
老掌柜见她识破,老脸微僵,心思急转。
看二人非本地口音,本想多宰几文——这光景生意难做,过几日十五文也未必买得到。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您瞅瞅这陈米,虽色泽暗些,可没发霉没黑点没长虫,实实在在是好米!旁家掺的可是霉米!这地界…很快就没粮食了!”
崔小七拧眉,这掌柜莫不是听到什么风声。
虽是陈米但也如他所说,确实不影响吃……。
“十一文……”崔小七加价,“不过您得告诉我,为何很快就没粮食了——”
老掌柜眼皮一垂,旋即抬起:“小老儿有三万斤粮,保证没坏。您全要,十一文!若只要几千斤,十三文!”
“好!全要了!”崔小七应得干脆,话锋一转,“但问题,你还没答。”
老掌柜见是大主顾,快步走到门边张望一眼,确认无人,“吱呀”一声关紧铺门,插好门闩,这才折返。
崔小七与大力交换眼神——果然,有事!
老掌柜神秘兮兮地瞅了一眼窗外,空荡荡的长街,没一个人晃荡。
他搓着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下气声:
“公子,实不相瞒,边关……怕是要打起来了!”他眼神闪烁,带着惊惶,“这消息虽未明发,但风声已紧。您想想,一打仗,粮食比金子还贵!比盐巴都金贵!”
崔小七折扇抵在鼻尖上,此次皇帝老儿派阿寂讨伐金夏国,消息闭塞,要不是消息还没有传到,要不就是朝廷故意封锁了消息。
怕的就是战前出现民众内乱,人心惶惶。
等到战事起,一切就是定局。
老掌柜的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蒲州城里,裴氏粮行是头一号!他们要收尽蒲州所有的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