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恩渡,椰零茶室。
雨季来临前,空气格外闷热。
林亦忻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放着个薄薄的文件袋,明显是在等人。
这家茶室,是查英哲在萨恩渡的势力范围内,靠金象边境线最近的一个地点。
茶室上下的服务员,都已经换成了自己人。
二楼卡座尽头,一道屏风之后,蓝焰在那里埋伏着。
此刻,窗外的天空云层压得很低,林亦忻的呼吸也有些重。
在近期各种高压之下,她本已不那么容易紧张了。
但想到今天谈判的重要性,她还是忍不住习惯性地用拇指去扣食指,来舒缓自己翻涌的情绪。
窗外,隔着一条并不宽敞的巷道,是一片新开工的工地。
脚手架正被陆续搭建起来,黄色的塔吊在铅灰色的天幕下缓慢移动,发出低沉的轰鸣。
工地上,新的帮工队伍刚刚进场,繁忙喧嚣。近在咫尺,与茶室内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
不多时,楼下便传来一阵的骚动。
几辆黑色的装甲越野车停在在茶楼门前。
一扇车门打开,一个年轻笔挺的身影跳下车。
郑秀衡今天的打扮,依然如平时那般精致。笔挺的高定西服,丝绸领带,宝石袖扣,只是眉宇间阴霾很深。
他一到门口,便有侍者为他引路。
他身后跟了四个武装保镖,其余随从则留在茶室门口戒备。
“林小姐,你胆子很大,敢约在这里。”郑秀衡坐落后,轻啜了一口茶,“不怕我的人包围你?”
“如果我害怕,就会龟缩在曼隆,而不是选在这里见面了。”林亦忻也给自己添了茶。
窗外,一阵风吹过。
工地上的防尘网在猎猎作响。几滴雨点已经开始敲打窗户,发出极轻微的噼啪声。
“你最好是有值得我亲来的东西。”郑秀衡挑眉说道,“否则我只要一个电话,就能让你再也回不了曼隆。”
面前的少年明明只有19岁,眉眼清秀。
乍一看,会让人误以为是个养尊处优的学生。
他这个年纪,本应该在为学校里的考试发愁,或是和青春女孩,谈一场无忧无虑的恋爱。
可他的眼神却已经暗得过分,像是连光都照不进去,给人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我知道。”林亦忻道,“您关心的东西,都在这里。”
她轻轻地把面前的那个信封推过去。
郑秀衡伸手拿过信封,动作轻慢而随意。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你这样有把握?”
林亦忻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窗外的雨点依然稀稀落落,敲打在玻璃窗上几乎没有声音。
郑秀衡慢条斯理地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文件。
刚开始,他的表情依然轻蔑。
但随着目光逐渐扫视文件内容,他的神情开始变化。
起初是眉头微蹙,接着眼神变得凝重。最后,轻佻的笑容完全他脸上消失了。
室内并不算热,但当他目光扫到页末时,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小姐,你在诈我?这东西是伪造的。”郑秀衡猛地抬头,眼中是一阵愤怒。
林亦忻却是微微一笑:“郑小公子,您应该不会忘了,您曾经你在医院存过乳牙干细胞吧?”
郑秀衡听到这话,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手指捏皱了文件的边缘。
“而郑志明先生,之前做过小结节摘除手术。”林亦忻说完,便眼神淡淡地看着郑秀衡。
看着他把手里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捏得越来越紧:“蓝焰那条狗,真该去死。”
林亦忻并不接话,而是给郑秀衡添了茶,等他的反应。
郑秀衡冷哼一声:“这又能说明什么?检测结果准确性姑且不论。即使报告是真,只能说明我不是郑家人而已。”
林亦忻听到这里,微微笑了笑道:“郑公子,如果‘那位’不介意公开自己有个私生子,又怎么会让您背负着秘密情人的身份,去见面呢?”
她的这句话,是有赌的成分在内的。她背后的衣服,已经有些微湿。
郑秀衡此时的眼里已有了恐惧:“你不可能拿到那个人的dNA样本,你是在诈我!”
“是诈你又怎么样?”林亦忻此时已露出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
这时,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
五分钟前。
一位皮肤黝黑的少女经过门前。
她穿着一条朴素的筒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她手里的竹篮装满湿漉漉的新鲜水果。
这是丹娜第一次跟着父亲的帮工队来到暹雅,眼前的一切都充满新鲜。
街边的小贩叫卖声,空气中弥漫着的香料气息。她的目光好奇地扫过街道,最后停留在这家装潢精致的茶楼上。
“小妹妹,怎么一个人走啊?”
少女身前传来一声口哨声。
茶楼前站着个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正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丹娜的脸颊。
而他的同伴们在一旁,也发出几声轻浮的笑。
“小妹妹,卖水果啊?陪哥哥玩玩?”
少女刚想快步离开,却被那人挡住了去路。
“不,不……”少女的南语明显不熟练,想绕过那几个不怀好意的人,却始终被挡住去路。
纠缠间,篮子里的水果全砸在了地上。少女的脸上露出了慌乱之色。
“爸爸……”她回头呼喊,声音却被街道和一旁工地的嘈杂淹没。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少女的身前。
这是个戴着草帽的男人,他穿着工地的短衫,草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个坚毅的下巴。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把少女往怀里拽。
少女踉跄中踩碎一颗红毛丹。
草帽男人的动作看似随意,却把丹娜完全护在了怀里。他的视线,则从面前武装人员,一直移到茶坊二楼半开的窗户。
而茶坊门口停着的黑色玛莎拉蒂,令他的呼吸滞了一瞬。
那几个惹事的武装人员,看到突然出现的人愣了一秒,随即脸上显出怒色:“敢管我们克罗军的闲事!”
其中那个带头调戏少女的男人,恶狠狠地推了草帽男人一把道:“你别不知好歹,在这里我们可以随时处决你。”
此时,茶楼的二楼窗口,窗帘微微晃动。
“几位大人,别别别生气。”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带着五六个工人,从旁边的工地出口快步跑来。
来人正是丹娜的父亲,帮工队的工头。
此时,查英哲的草帽已在推搡中被打落。
“几位大人,我女婿他脑子不好!各位见谅!”工头赔笑着说道,然后从袋子里掏出几包烟,塞到面前的人手里。
然后他又作势,朝查英哲头上虚虚打了几下,换来几声几乎听不见的低哑“啊啊”声。
“大人,我女婿是傻子,您抽口烟消消气。”工头道。
烟是金象并不太有名的一个牌子,但因为烟草气味够呛,在佣兵里很受欢迎。
丹娜趁机捡起地上的草帽为查英哲戴上,拽住他的袖子往人群后藏。
就在这时,茶楼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