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处直看着那堵像移动城墙般的清军重甲阵线在箭雨和鸟铳的掩护下,踏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已然逼近到五十步内,以前面对官军时,哪怕在河南那次被官军一下歼灭几千人都没有这种压力。
“佛郎机、虎蹲炮准备开炮”李虎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早已准备好的炮手们猛地将火绳按在了药池上!
“轰!轰!轰——!”
隐伏在土垒和简易掩体后的两门轻型佛郎机、三门虎蹲炮几乎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炮口喷吐出长长的烈焰,浓密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
考虑到清军恐怖的披甲率,这次炮组装填的都是沉重的实心铁弹,炮弹呼啸着冲出炮膛,带着毁灭性的动能,狠狠地砸进了正在推进的噶布什贤超哈阵中!
“嘭!”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一枚实心弹直接命中了一名前排重甲枪兵的胸膛!那足以抵御箭矢和轻型鸟铳的三重重甲,在这等巨力面前再也没有发挥作用,众人只听得一阵骨骼碎裂声,那名壮硕如熊的死兵整个胸膛瞬间塌陷下去,像破布口袋一样被砸飞,撞倒了身后另一名清兵,去势未减的弹丸继续翻滚,又扫断了一条腿才嵌入地面,留下一条血肉模糊的沟壑。
另一枚炮弹则擦着阵型边缘飞过,带飞了两名清兵的头盔,其中一人的脑袋瞬间碎裂,红白之物溅了旁边同伴一身!
炮击确实造成了瞬间的混乱和数人的死伤,实心弹的毁灭力毋庸置疑,不过清军的纪律和韧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阵型只是微微一滞,军官粗野的呵骂和命令立刻响起:
“不要乱!继续前进!他们的炮装填慢!冲上去杀光他们!”
那些身经百战的死兵们,眼神中的凶光更盛,踏过同伴支离破碎的尸体,步伐甚至加快了几分!炮火未能阻挡他们,反而激起了他们骨子里的凶性!
“鸟铳手!放!”
“弓箭手,自由散射!”
眼见清军已进入三十步内,亲兵营的远程火力也全力开火,鸟铳的砰砰声,弓弦的震动声,与清军持续不断的抛射箭雨混杂在一起,整个高地前沿彻底被震耳欲聋的声响和浓密的硝烟所笼罩。
今天恰好无风,铳炮发射产生的浓密白烟如同厚重的墙壁,严重阻碍了双方的视线,义军鸟铳手只能朝着烟雾中大概的方向盲目射击,清军的弓箭手也同样如此,箭矢漫无目的地落入硝烟之中,双方的远程打击效率都大打折扣。
“他娘的!看不见了!”
一名亲兵营的鸟铳手被硝烟呛得连连咳嗽,焦急地喊道。
“别管看不看得见!装填好了就朝着前面打!别停!”
一名哨总一边用盾牌挡开一支从烟雾中飞出的流箭,一边声嘶力竭地督促着部下。
就在这能见度极低的混乱中,沉重的脚步声和甲叶摩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砰!”
烟雾猛然被撞开,第一排闪烁着寒光的虎枪枪尖刺了出来!紧接着那些身披重甲,铁塔一般的身影猛地冲破了硝烟的帷幕,狠狠地撞上了亲兵营前排的长枪阵型。
“顶住!长枪手,刺!”
“杀!”
亲兵营的长枪手们怒吼着,将手中一丈多长的长枪奋力向前刺去!他们的长枪制作也算精良,枪杆用的是坚韧的白蜡木。
“噗嗤!咔嚓!”
枪尖刺入铁甲的声音,枪杆因巨力而折断的声音,以及双方士兵濒死的惨嚎声瞬间响成一片!
一名死兵,面对刺来的三四杆长枪,不闪不避,狂吼一声,用覆着铁臂缚的左臂猛地格开一杆,同时手中沉重的长柄挑刀一个横扫,直接将两杆长枪的枪头削断!巨大的力量震得两名义军长枪手虎口崩裂,踉跄后退。
紧接着第三杆长枪却趁机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大腿根部!即使有三重甲胄防护,如此近的距离,集中的穿刺力依旧破开了防御,深入数寸!那死兵痛吼一声,动作一滞,侧面另一名义军刀盾手立刻抢上,冒着被其他清兵攻击的风险,一刀狠狠劈向他的脖颈连接处!血光迸现!
但清军的凶悍远超想象!另一名手持巨斧的死兵,一斧头就将一名亲兵营士卒连人带盾劈成了两半!内脏和鲜血泼洒开来,溅了周围人一身,他狂笑着继续前冲,试图扩大缺口。
“补位!快补位!拦住他!”
一名亲兵营的把总亲自带着两名长枪手顶了上去。三杆长枪从不同角度死死架住了那柄染血的巨斧,旁边一名手持铁骨朵的老兵趁机猛砸其膝侧,终于让这人惨叫着跪倒在地,随即被乱枪戳死。
亲兵营是从全军两万多人里面挑选的精锐,他们或许个人武艺不如这些从小在丛林和厮杀中长大的索伦、女真勇士,但他们有着严明的纪律和顽强的战斗意志。
并且义军有一个优势那就是有源源不断的兵员,哪怕是饥民跟着打一年只要活下来也能发挥现在阵上老兵的七成战力,而这些满洲甲兵从出生到入军队需要十六年,索伦人和鱼皮女真也不是大白菜想抓多少抓多少。
但这个劣势还没在现在的清军队伍里面体现出来,萨尔浒以来的诸多交战面对明军,清兵的损失很少超过千人,经常打这样的胜仗使他们的士气高昂,也还没有出现兵员短缺的情况,义军和清军的交战还是早了些。
回到战场上,前排的人不断被清军重兵器和精准的刺杀砍倒、戳翻,伤亡惨重,但后排的人立刻毫不犹豫地顶上去,用生命填补缺口!长枪如林,死死抵住,不让清军彻底凿穿本阵,在这惨烈的肉搏中,噶布什贤超哈的死兵也付出了代价,转眼间便有三十余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清军同样大量使用长枪,他们的步兵用枪长约一丈二尺,制作精良,枪头厚重容易破甲,双方的长枪手在烟雾弥漫的阵前激烈对刺,枪杆碰撞声、金属交击声、怒吼和惨叫声不绝于耳,一时间竟拼了个旗鼓相当!
义军在总人数上毕竟占据优势!就在高地正面陷入血腥僵持之时,郭世征展现了他征战八九年的组织能力,他挥舞着战刀,大声呼喝,将那些最初被吓破胆,但此刻见本阵顶住、血性也被激发出来的山寨兵重新集结起来。
“弟兄们!山西的爷们儿!东虏就在眼前!他们杀了我们的乡亲,抢了我们的粮食!现在大帅的亲兵营正在前面拼命!咱们能看着吗!”
“不能!”
不少山寨兵红着眼睛吼道,他们都是本地人,对入寇劫掠的清军有着切骨之恨。
“好!随我抄他们的后路!让这些东虏有来无回!”
郭世征看准时机,率领重新鼓起勇气的近千山寨兵,从侧翼猛地插上,成功地切断了这伙冲上高地的清军与山下主力队伍的联系,将包括部分弓箭手在内的大约二百多名清军,团团包围在了山坡之上!
“围住他们!四面攻打!一个也别放跑!”
一时间,形势逆转!原本气势汹汹的噶布什贤超哈死兵部队,陷入了亲兵营正面顽强抵抗和山寨兵四面围攻的绝境!
高地之上,战斗进入了更加残酷和混乱的围歼阶段!每一寸土地都在激烈争夺,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
刘处直紧握佩刀指挥着这场战斗,说不后悔打这仗是假的,但既然做了决断打了这仗就得全力以赴,兵没了再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