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说吧,是去抄五台山那些肥得流油的和尚庙,还是去碰一碰紫荆关外的东虏?”
马世耀率先发言:“大帅,这还用想?当然是抢和尚啊!那帮秃驴手无缚鸡之力,庙墙再高还能挡住咱们的弟兄?东虏可是硬茬子。”
“两年前在宣大,咱们可是硬碰硬的交过手死了五六百弟兄,东虏才损失了七八十人,现在确实不适合直接同东虏作对,咱们不投降东虏帮他们前驱攻打城池,但最好也别主动和他们作对。”
郭世征也说道:“老马说得在理,五台山近在咫尺风险小,与东虏野战,胜败难料,况且陈金此人其心难测,我们若与东虏拼得两败俱伤,他官军从紫荆关里杀出来,坐收渔利,我等岂不危险了,就算要打也别带上官军。”
李虎却有不同的看法:“郭大哥顾虑的是,但你们想过没有,抢了和尚,固然能解一时之急,但这里寺庙为什么多肯定是信众也多,在这东虏入寇的时候,我们不敢惹东虏只敢捡软柿子捏,当地百姓怎么看我们,要知道名声坏了想挽回可就难了。”
“东虏虽然战力强,但陈金有句话没错,他们营里有我们急需的粮食,还有他们从北直隶掠来的大量百姓!打他们,是虎口夺食但也是扬名立万,上一次我们和皇太极部下劳萨在塞外打了一仗没人看见,这次在边墙内就不一样了,百姓见我们不怕东虏,万一以后我们成事了,收取九边时他们才会对义军有信心,认为我们能保护他们的家乡,我们遇到的抵抗才会轻一些。”
李晋王站了起来说道:“你们都只算兜里的粮食,算过东虏刀下的冤魂吗,我在五台山落草三年多了,见过东虏来了两次了,他们每次破关入寇,晋北哪次不是尸横遍野?”
“在他们眼里咱们就不是人,陈金说他们这次已经掳了七八万百姓,嘿,只怕还说少了!这些百姓被他们像牲口一样驱赶回辽东,一路上能死一半都是老天开眼!男的为奴,女的为婢。”
“曹文诏之类的官军虽然狠毒,但是他们再狠杀的义军和百姓再多,也不会像东虏一样将数十万人掳去为奴,东虏他们打富也打穷,鸡犬不留!为什么?因为再穷的人,也有一把子力气可以给他们干活,直到累死!我亲眼见过被东虏洗掠过的村子,那真是……寸草不生啊!”
李晋王看向刘处直抱拳道:“大帅!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跟东虏这仗他娘的不打不行,不是为了他陈金,也不是为了那点粮食,是为了咱们脚下这块地,为了咱们身上流的这身血!不能让这群畜生觉得咱们汉家儿郎好欺侮!我各处山寨里还有三千人马,虽不如大帅带来的两千人马能打,但也都是刀头舔血的汉子!如果大帅决定这仗要打,我就把他们全交给你,统一指挥。”
李晋王这番话,让马世耀和郭世征都沉默了下来。
刘处直最后发言说道:“陈金想利用我们驱赶紫荆关的东虏,如果合作了至少山西的官军短期内不会与我们为敌,就这样吧准备和东虏开战夺取所需粮食,尽量多救一些被掳的百姓。”
“李良弼!”
“属下在!”
李良弼虽然也不想打这一仗,不过军令如山他还是站起来应答了。
“你带侦察营多派哨探,把紫荆关外围,特别是东虏大营的虚实,摸得一清二楚!我要知道他们粮草辎重具体堆放位置,兵力如何布置!”
“得令!”
“李虎”
“在!”
“你负责统筹全军器械,清点所有箭矢、火药、刀枪,确保战时供应,李晋王的人马并入后,装备若有不足就发给他们用一下。”
“明白!”
“郭世征”
“属下在!”
“你负责整训一下山寨兵马,和东虏打仗不是人多就行的,稍微还是练一练这些弟兄,少死一些人。”
“是!”
刘处直打算前出紫荆关寻找机会突袭东虏相对薄弱的环节,夺取粮草解救一些百姓。
就在刘处直紧锣密鼓准备之时,远在河西务镇的阿济格,接到了前线传来的消息。
“王爷,吴善参领急报!一支流寇骑兵在紫荆关外活动,与我军前哨科尔沁部的兵马遭遇,科尔沁部损失了三百人,流寇……流寇主动追击了一阵才退去。”一名戈什哈跪地禀报。
阿济格正把玩着一柄玉如意,那是刚从某个运河官员家里抄出来的,他闻言没有恼怒反而还笑了笑:“蒙古人的时代过去了,没有训练没有精良的装备,无论是明朝官军还是流寇他们都打不过,这样一来蒙古人为了生存也不得不依附大清了,倒是这群流寇,胆子真是不小啊,还敢主动出击。”
他身边坐着的是他的姐夫,额驸扬古利,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扬古利皱眉道:“王爷流寇狡诈善于流窜,他们既然敢主动挑衅,恐怕有所依仗,五台山山势险峻,不利于我大军展开。”
“哎~”阿济格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了扬古利,“姐夫,你太谨慎了!一群连大明官军打着都费劲的流寇能有什么依仗?无非是仗着他们那些甲骑和较好的装备,打一打科尔沁那些牧民罢了。”
“两年前,皇上在宣大就教训过这个刘处直,干掉他五百多人,咱们也就损失几十人,如今我亲自带兵迎战更不会怕他们了,皇上总想着拉拢这些流寇,我看没必要!只有把他们彻底打疼、打怕,他们才会像狗一样摇着尾巴来乞降!河西务这边抢得也差不多了,让阿巴泰继续在这里扫荡,我亲自去会一会这些流寇。”
他下令道:“传令!留阿巴泰贝勒在京师东南继续劫掠,收集物资人口,扬古利额驸,点齐一万兵马,随本王西进紫荆关!本王要亲手捏死这些流寇,也让关内的明狗看看,反抗我大清天兵的下场!”
“嗻!”
阿济格大军西进的消息,很快被刘处直的探查到。
现在宣大总督梁廷栋的主力还集中在大同、阳和、天成、宣府一线,据说是在抵御蒙古人,也不知道他们对面的蒙古人有没有一千人,看样子梁廷栋是被打怕了。
灵丘、广昌两县的驻军都忠实执行了梁廷栋的命令坚决闭门不出,清军打紫荆关,他们只作不知,义军从眼皮底下过他们也当没看到。
阿济格率领的一万清军主力尚未抵达,提前到来的吴善和季思哈在紫荆关外扎下坚固营垒,广布哨探,显示出极高的军事素养。
连日来,李良弼率领的侦察营的夜不收与清军的捉生营交锋越发激烈,起初凭借着地形稍微熟悉,侦察营还能与清军探马打得有来有回甚至小占便宜,但随着清军增兵,很快就落了下风。
这些八旗探马骑术精湛射术刁钻,更兼勇悍,他们往往三五成群相互策应进退有据,在紫荆关东北的丘陵地带,李良弼亲自带队与一股约三十人的清军探马遭遇,双方在林木间纵马驰射,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嗖!”
一支重箭擦着李良弼的脸颊飞过,带起一缕发丝,火辣辣的疼,他反手一箭,将一名试图从侧翼逼近的清军射落马下,但身边也接连传来闷哼和落马声。
“营官!鞑子箭太狠,弟兄们顶不住了!”
一名哨总手臂中箭,咬着牙喊道。
李良弼环顾四周,己方已然处于下风再不撤就被咬死了。
“撤!交替掩护,往二号集结点退!”他果断下令。
这一仗,清军留下了十二具尸体,但侦察营也付出了三十一骑的代价,李良弼带着剩余人回到紫荆关内时对刘处直说道:
“大帅,东虏的探马,感觉比两年前更凶了,咱们单对单基本上打不赢。”
刘处直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责怪:“辛苦了良弼,东虏是白山黑水的渔猎民族,这方面是天生的,侦察营的人说到底也就练了两三年。”
随后,刘处直带着马世耀、郭世征、李虎等军官,登上一处能够俯瞰清军大营的山头,只见清军营垒布置得井井有条,壕沟、拒马、望楼一应俱全,巡逻队伍络绎不绝。
马世耀摇了摇头:“没看到明显的破绽。”
郭世征仔细观察后也说道:“看来对面两个参领吴善和季思哈都是沙场老将,营盘扎得滴水不漏,大帅看来只能按咱们的老办法了。”
所谓老办法,就是义军在与官军长期周旋中总结出的战术,先以一部兵力进行试探性攻击,若官军防御薄弱,则后续部队压上,扩大战果,若官军抵抗顽强,则佯装败退,诱敌追击,再以预先设下的伏兵进行反击。
计议已定众人开始部署,山寨那三千人马虽然士气尚可,但毕竟训练时间太短,郭世征临时抱佛脚教了一些队列和号令,能起到多少作用犹未可知。最终决定由郭世征 率领山寨兵马三千作为前锋,负责试探性攻击清军营地侧翼。
马世耀 率领骑兵营一千骑兵,隐蔽在预设的伏击阵地,待郭世征部后撤,清军追击时,从侧翼猛然杀出。
刘处直亲率一千亲兵作为总预备队,视战况决定投入方向或扩大战果,或者巩固战线接应前面部队。
李晋王年事已高不再适合沙场冲杀,留守山寨统筹后勤保障退路。
至于陈金带来的那几百官军,刘处直等人本能地不信任,便将他们安排到远离主战场的拒马河一线,名义上是防守侧翼,防备清军包抄,实则不让他们参与进攻,以免节外生枝。
被安排到拒马河畔的陈金所部,看着远处流寇忙碌调动的身影,难免有些牢骚。
一名把总忍不住对陈金抱怨:“陈守备,流寇根本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啊!把咱们扔到这里,摆明了是怕咱们碍事,信不过咱们!”
陈金倒是看得开,他望着紫荆关方向,淡淡说道:“人家的兵马比我们多十几倍,凭啥要把我们放在眼里?流寇前不久还和官军打得你死我活,这会儿能来帮我们打东虏,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他们这些造反的都来杀东虏,我们这些吃皇粮的要是还不卖力,那可就真成笑话了,一会儿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夜不收放远点,眼睛擦亮些!怎么也得砍几个鞑子首级,否则咱们官军的脸面可就真的丢光了!”
翌日清晨,战鼓擂响,郭世征率领三千山寨兵马,排着还算整齐的队列,向清军大营的侧翼发起了进攻,战事一开始就极为激烈。
清军营中箭如雨下,冲在前面的义军士兵如同割麦子般倒下。这些山寨兵勇悍有余,但纪律和防护远不如八旗兵,面对密集的箭矢,伤亡惨重。
“顶住!不许退!”
郭世征在阵中大声呼喝,挥刀格开射来的箭支,他试图稳住阵线,但山寨兵们显然被清军猛烈的火力打懵了,队伍开始出现骚动。
一名山寨头目浑身是血地跑到郭世征面前:“郭将军!顶不住啊,东虏的箭太密了!弟兄们死伤太惨了!”
郭世征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心知再强攻下去,这剩下的两千多人很可能就此崩溃,他原本计划至少坚持半个时辰再佯败后撤,但现在看来,能坚持一刻钟不溃散已经是极限了。
“妈的!”郭世征骂了一句,当机立断。
“传令!后队变前队,交替掩护,撤!”
命令一下,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阵型顿时松动,山寨兵们如蒙大赦,纷纷向后撤退,起初还保持些许秩序,但在清军趁机发起的反冲击下,很快演变成了溃败,士兵们丢盔弃甲,狼狈地向后逃窜。
这与其说是诈败不如说是真败,但好在,溃败的方向,正是骑兵营埋伏的地点。
清军见义军溃退,果然中计,一支约二千人的清军步骑混合部队,在参领吴善的率领下,兴奋地冲出营垒,试图扩大战果,追杀溃兵。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