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菀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时,齐珩刚好过来,却没有正面碰到她们母子三人,只看到了呆滞端坐着的贵妃。
他走进去,见她面色黯然,眸光泛红,又看着空荡的屋内,眉头一皱,走上前去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皇后呢?”
宣莨回过神来,起身要行礼,被齐珩按住了,她便说:“时辰不早了,皇后娘娘刚走没多久,这时候也该到午休的时辰了。”
齐珩暗道:原是自己来晚了。
“可用过饭了?你为何一人在这儿?”
宣莨抬眸看着他,眨了眨眼,拉过他说道:“臣妾用过了,陛下中午如何打算?”
齐珩看着她攀上来的手,想着这时候,皇后应当在陪那两个孩子,便对贵妃说道:“朕也要午休,便去贵妃那儿吧。”
宣莨点点头,两人一道回了院里,关上门来,宣莨才问出来:“皇后姐姐今日为臣妾请圣手一事,陛下是不是也早就知晓了?”
正自己宽解腰带的齐珩动作一滞,随即诧异的看向她,那表情半分没藏,宣莨一下子就明白了,今日之事,陛下不知,是皇后一人主张。
顿时,她咬住了下唇,神色复杂起来。
齐珩意识到了什么,看她脸色苍白,忙步上前去,面露不忍之色,与她道:“朕不知皇后会这般,莨儿,你的情况朕从来没有与旁人细说过。”
宣莨摇摇头,心绪复杂:“即便陛下不说,臣妾的情况,旁人猜也是猜得到的。”
齐珩眉心皱起,为皇后解释起来。
“皇后她没有恶意,她或许只是想帮帮你,不知此事犯了你的忌讳。”
宣莨眼泪朦胧,听了这话,不解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反应过来:“陛下,臣妾没有怪姐姐的意思。”
齐珩怔愣。
宣莨眨了下眼睛,将眼里的泪花眨去,深深缓了口气,说道:“臣妾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姐姐这是为了我好,她不藏私心的,若是她有别的心思,也断不会在这上面……”来羞辱她。
毕竟,她没有孩子,皇后大可以装作不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专门请来人为她诊断。
“那你为何不高兴?”
“臣妾没有不高兴,臣妾只是心绪复杂,难以言喻。臣妾本以为这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可是姐姐她怀有身孕,还能为臣妾这般着想,我当真是意想不到。本来我的事情父母都已经放弃,连我自己都不抱任何幻想了,可是姐姐她……”
说着,她泣不成声,她拉过齐珩的手哭道;“陛下,臣妾也想有自己的孩子,公主也好,皇子也罢,但凡我能为陛下生下一个孩儿,臣妾别的什么都不求了!”
齐珩神色复杂,把住她的手臂,让她得以依靠。
宣莨已经语无伦次,竟是当着他的面直言:“人人都能生,臣妾也想啊……陛下,皇后姐姐这般待我都是为了我好,倘若我真能有孕,我保证,不会与姐姐争半点的!”
齐珩揽住她,拍着她的背做安抚,一时心情难以言喻,他长舒了口气,贵妃这些话,虽没有直接说明诊断结果,但看她这般状态,想必那结果应是有希望的。
可这些年他们也不是没有找过人看,无论是宫里的太医,还是宫外的大夫,任何人都不会将话说绝对了去,端看自己怎么理解了。
有些话他不忍对贵妃直说,看她如今如此期盼,如此激动,他说任何,都是泼冷水。
“朕知你性子,你从来都是与世无争的。”
宣莨哭到抽噎,她胡乱的擦过脸上的泪,看着丈夫的脸说道:“不,这一次臣妾想为自己争一争……我一生行善积德,从不与人产生恶果,我只求老天能眷顾我一次,给我留下个孩子。”
齐珩喉头滚动,半晌无言。
……
下午,齐珩去了皇后那处,人还未走近,就听到里头温柔的声音,他脚步微缓,走到近处,看到了屋内的情形。
“小懒猫,中午不宜睡得太久,让你多睡了半个时辰,已经是宽宥了,再不起来娘可就要打屁股了。”
“娘亲~可是今天的床真的很好睡嘛……”是小薏疏耍赖的声音。
“你哥哥都看了会书了,你还睡呢?想必你的两个舅母定是由着你的性子,给你养成了娇糯性子,看来回头我得与你舅母们说说,不能由着你去。”
这话一说,那小女孩连忙翻起身,抓了下辫子,垂头丧气的磨蹭到女人身边,趴伏在她腿上,哼声哼气道:“娘亲好偏心,肚子里的弟弟都没起来,偏让我起。”
陆菀讶然,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歪说,现在怎就知是弟弟还是妹妹呀?况且他在肚子里,你怎知他是醒着还是睡着呢?”
小薏疏歪头看着母亲,嘿嘿笑道:“我知道,就是弟弟,我也知道他就在睡觉,娘说我懒,我看弟弟更懒。”
童言稚语惹得陆菀一笑,而站在她身后随行伺候的宫中老嬷嬷,听了这不敬的话,眉头微沉,说道:“娘娘腹中的是龙子,将来必定是个勤勉聪慧的小皇子。”
陆菀一怔,小薏疏连忙直起身体来,无措的看了眼母亲,又看着那严厉的老嬷嬷,忙道:“是薏疏口不择言了。”
老嬷嬷是太皇太后放在皇后身边伺候的,本身就有几分分量,况且她本就是为照顾龙胎而来,自然是事事都紧着皇后的腹中子。
陆菀面色一沉,面上多了几分冷意,没有回头,只道:“屋内无需伺候,嬷嬷也下去休息会吧。”
那老嬷嬷看不懂眉眼高低,或是说,在她眼中,除了龙子以外再无大事。
她之所以这般贴身伺候着,也是因为皇后前头的这两个孩子都不小了,如今自己的母亲再度有孕,又不是同父所生,只怕他们会有了别的歪心思。
皇宫里的老人什么事都见过,哪怕是一母同胞的也有那互相残杀之事,她怎能不防备着?
那个男孩还好,到底是读了书,受了教化的,性子沉稳些,可这个女孩真是像个小炮弹一样,直冲冲的来,直冲冲的去,万一一个不小心冲撞了皇后,惊着了龙胎,谁担待的起?
“多谢娘娘关心,老奴不累,倒是娘娘一整日陪着都不曾休整过,不如去歇歇,养养龙胎的好。”
语气里颇有几分怨念,责怪她为了前头两个孩子,不曾专注自身。
这老嬷嬷微妙的恶意,便是小薏疏都能感受到几分,当下便有些无措,紧张的看着母亲。
陆菀抿着唇,情绪已经在边缘了,自从怀孕以后,她很少动过情绪,一来宫中的人都被她管理的井井有条,二来如今她手上的事,贵妃也分去了一些,免了她许多的烦恼。
一些微末小事,不值当她动气。
可是,她的孩儿,不是小事,这嬷嬷的怠慢之心何其明显,她这个做母亲的是嫁给了皇家,不是卖给了皇家,连陛下都不曾对她的两个孩子说过什么,她又凭何站出来指手画脚?
刚要开口,门口传来了一道声音,冷硬的斥道:“朕到不知,什么时候皇后的命令尔等敢反驳了。”
老嬷嬷一愣,随即行礼,一向敬重皇祖母的陛下,也给她几分薄面,而这次,实实在在的让她半俯着身好半晌,都不曾免礼。
老嬷嬷的脸上瞬间浮了一层冷汗,她想到陛下方才言语,忙道:“老奴并非驳娘娘,只是……”
“皇祖母让你到皇后身边来是伺候她的,不是来给她添堵的,往后皇后娘娘的话,你若是不听,也就不必再在跟前来伺候了。”
齐珩没看她一眼,话却说的生冷无比,老嬷嬷顿时反应过来,这位皇帝,可不是那耳根子软的人,她也是聪明人,点到这一步,她也知如何做。
“陛下说的是,还请娘娘恕罪,老奴关心则乱,这就下去。”
没有人应答,那老嬷嬷灰溜溜的走了。
屋内静了片刻,齐珩眼里的冰霜化了几分,垂头看着缩在一边的小女孩,朝她招了招手。
小薏疏也非是那小气性子,再说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位,便迎上去了。
陆菀本能的紧张起来,她想解释自己并没有因为两个孩子而疏忽龙胎,可见陛下面色如常,对待她的女儿也温和,便没有在薏疏面前说这些。
齐珩抬手摸了摸薏疏的小脑袋,看着她与妻几分相似的模样,对陆菀一笑:“不知梓潼幼时,是不是像这孩子一样古灵精怪?”
陆菀松了口气,看了眼薏疏,无奈的摇了下头,说道:“臣妾小的时候可比她听话多了。”
小薏疏忙反驳:“可是外祖母说,娘亲小的时候像男儿,上房揭瓦的事都干过,女儿可没干过呢。”
陆菀面色一窘,齐珩哈哈大笑,一时气氛松缓下来。
不过多时,薏疏去找她哥哥,齐珩与陆菀单独相处,他也压下了心里那些微妙的情绪,直言问她:“朕听贵妃说,你为她找了圣手,此事……你不曾与朕商议过。”
陆菀一猜就知道他是为这件事来的,她沉了口气,收敛了笑意,没有先回答他这话,而是说了一件,齐珩都不知道的事情。
“陛下的心多半放在前朝,对后宫之事了解甚少,有一事陛下或许不知,贵妃恐怕也不会对陛下提起。”
“何事?”
陆菀眼眸闪烁,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长公主曾私下找过贵妃。”
齐珩面色微怔,眼里的情绪有了些许变化,但他什么都没说,只问:“她做了什么?”
陆菀面色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让人安宁。
“臣妾不敢揣测长公主的意思,但她话里话外都是挑拨臣妾与贵妃之间的关系,无非便是拿子嗣说事,臣妾清楚,子嗣是贵妃的心病。”
齐珩看着她,正色道:“皇后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恭华她……何必如此。”不是问,而是自问,他在问自己,恭华何必这般,因为,打心底里,他不觉得皇后在胡说。
陆菀也听懂了,她微咽,声音微沉,道:“臣妾不知,但她这般行事,臣妾也不能不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