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传来调查队长的下一句话,林晚的手指已经从通讯键上移开。她站在原地,呼吸比刚才沉了一些,太阳穴隐隐发胀。最后一次使用“心灵洞察之镜”带来的后劲比预想中更重,但她没有停下。
她转身离开指挥区,走廊灯光冷白,脚步声被地毯吸得干净。科研室的门在前方三米处,门禁红灯闪烁了一下,随即转绿。她推门进去时,没人抬头。
实验室里弥漫着低频的电流声和键盘敲击的节奏。主控台上堆着几份打印到一半的报告,屏幕左侧滚动着失败日志:第十九次模拟重建失败,信号畸变率超出阈值;第二十次尝试因参数溢出自动终止。一个年轻研究员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揉着眉心,另一人盯着波形图,眼神空茫。
林晚走到主控台前,目光扫过数据面板。七十二小时内,团队尝试了六种建模路径,全部卡在同一个环节——无法还原干扰信号的初始触发逻辑。他们像在追一条不断改变形状的影子,每次以为抓住了轮廓,下一秒它又扭曲成别的模样。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调出了主研工程师的实时状态记录。心跳频率偏高,脑电波动显示浅层焦虑持续超过四小时。她微微侧身,在对方察觉前凝视他的眼睛。
“心灵洞察之镜”开启的瞬间,画面涌入:连续轮班的疲惫、对上级期待的恐惧、还有反复闪现的一句话——“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她收回视线,指尖轻轻敲了敲台面。
“把所有模拟暂停。”她的声音不高,但整个区域安静了下来。
几名研究员陆续抬头,有人皱眉,有人露出不解。负责人抬起头,“林总,我们现在正在优化第三套算法,再给一点时间……”
“不是优化的问题。”林晚打断他,“你们一直在试图破解它的结构,可有没有想过,它根本就不是按常规逻辑运行的?”
没人接话。
她转身调出三段历史数据——黑幕组织首次发动攻击时的原始波形、中期升级版本的行为模式、以及最近一次出现在城南废墟的残余信号。三组波形并列展开,表面看毫无关联,频率、振幅、调制方式全都不一样。
“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她放慢语速,“延迟响应。”
众人愣住。
“每一次干扰生效前,系统都会提前0.3秒出现微弱波动。这不是同步攻击,而是预判式注入。它不是跟着我们的监测走,是在我们行动之前,就已经知道我们会做什么。”
空气仿佛凝了一瞬。
“你是说……它在学习?”一名研究员低声问。
“不止是学习。”林晚点头,“它在模仿人类决策节奏。就像一个人,在你抬手前就知道你要出拳。”
沉默再次蔓延。
这时,通讯端口弹出一条消息。苏悦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刚拿到三家目标企业的员工心理评估更新数据。有个异常现象——他们在正式接触威胁信息前,就已经表现出防御性应激反应。心理学上叫‘预期焦虑前置’。”
林晚盯着那几个字,片刻后轻声重复:“前置……”
她忽然转向科研负责人:“如果我们不能阻止干扰发生,能不能让它误判时机?”
“什么意思?”
“敌人依赖预测模型,那就意味着它有固定的判断标准。如果我们释放一种极弱的逆向信号,不用于对抗,而是制造认知偏差呢?比如,让它以为我们还没准备好,其实我们已经动了。”
负责人眉头紧锁,“这需要精准掌握它的触发阈值,但我们连它怎么启动的都没搞清。”
“所以别再盯着干扰本身。”林晚语气平静,“换个角度——研究它是怎么‘决定’发动的。”
会议室角落传来一声轻响,是笔掉在地上。有人开始低头记录,有人迅速调出新参数框架。最初的迟疑逐渐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不是信心恢复,而是思维被撬开一道缝。
“我们可以试试建立反预测模型。”一位原本沉默的女工程师开口,“通过分析它过去几次行动的时间节点和外部变量,反推它的决策临界点。”
“然后用微扰信号去试探这些临界点?”另一人接上,“哪怕只差0.1秒,也可能打乱它的节奏。”
讨论声渐渐密集起来。
林晚退后一步,靠在墙边的操作台旁。她没再使用能力,也没有插话。现在的关键是让团队自己走通这条路,而不是依赖她的引导。
负责人终于站起身,走到中央投影前,“暂停旧模型迭代,抽调三人组成专项小组,优先验证‘阈值扰动’可行性。算力需求我来协调,二十四小时内给出初步仿真结果。”
命令下达后,有人起身搬设备,有人打开新文档命名“阈值测试_V1”,键盘声重新响起,节奏变了,不再盲目堆叠参数,而是有目的地拆解问题。
林晚看了眼终端时间。距离上次休息已过去十一个小时。她拿起放在角落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是凉的。
她正准备离开主控区,苏悦的消息又跳出来:“那三家企业的心理服务供应商刚提交了一份匿名投诉,称近期有客户质疑他们的测评系统被外部干预。投诉时间,恰好在我们第一次查询股权结构两小时后。”
林晚盯着这条信息,眼神微动。
她转身走向调度台,手指在面板上滑动,调出刚刚成立的专项小组任务界面。在“研究方向”一栏,她手动输入一行字:“基于非同步反馈机制的逆向扰动策略”。
然后她停顿一秒,在下方加了一句备注:
“重点排查所有与心理测评系统存在数据接口的技术节点。”
指令发送成功的提示亮起时,她的手指还停留在确认键上。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轮班的技术员交接。灯光忽明忽暗了一下,像是电路负荷过大。
她没动,视线落在屏幕上缓缓推进的研究进度条上。第一轮仿真已经开始加载,预计耗时一百零七分钟。
终端震动,新消息抵达。她低头看了一眼发件人编号,没点开。
而是将手掌覆在散热口边缘,感受那股细微的热流。
机器在运转,人也在动。
她抬起眼,看向主控台最右侧的独立终端——那是连接心理数据模块的专用通道,平时极少启用。
现在,它正一闪一闪地亮着绿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