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维亚的港口始终弥漫着一股咸腥和腐烂混合的气味,但是最近,这股味道里又掺进了一种新的、病态的兴奋。
山洞里,胡力正跷着二郎腿,坐在一个空弹药箱垒成的“办公桌”后面,锃亮的马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满是碎石的地面。
手里把玩着一枚十元的倭元铝硬币,硬币在指尖灵活地翻转跳跃,反射着从洞口斜射进来的昏黄光线。
“下一个!”
金南操着刻意模仿的生硬倭语,对着洞口外吼了一嗓子。他现在完全进入了“金田军曹”的角色,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傲慢和不耐烦的表情。
门口立刻挤进来一个点头哈腰的倭军曹长,制服脏兮兮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身后跟着一串用麻绳拴着脖子的黑皮。
黑皮们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在湿冷的海风里瑟瑟发抖。
“少佐阁下!”
军曹立正敬礼,动作夸张。
“小林中队的‘货物’到了!五十个!都是精壮能干的黑皮!您看看!”
军曹搓着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胡力指尖翻转的硬币。
胡力眼皮都没抬,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金南会意,立刻上前,手里拿着个本子开始点数。
金南粗暴地扳起那些黑皮的下巴,检查牙齿,捏捏胳膊,甚至还要踹一脚,看看腿脚是否利索。
“四十六个正常的。”
金南用倭语大声报告,声音在空旷的石洞里回荡着。
“四个病秧子,快死了。”
军曹脸色一变,急忙辩解。
“少佐阁下!路上…路上死了两个!还有两个是昨晚刚病的!我保证下次…”
胡力终于停下了翻转硬币的手指。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眼睛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胡力没有说话,只是从桌上的牛皮挎包里抓出一把硬币,“哗啦”一声撒在桌面上。
铝硬币折射的光芒瞬间晃花了军曹的眼睛,他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五十个,是五十个的钱。”
胡力的声音不高,带着标准的大阪腔调,慵懒又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可是只有四十六个正常的,按规矩,给你两百三十元。下次再敢拿次品糊弄我…”
胡力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上剩下的硬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连这次的钱,你都别想拿到。小林军曹那里,我自会‘问候’。”
军曹的额头瞬间冒汗,腰弯得更低了。
“哈依!哈依!属下明白!绝不敢有下次!多谢少佐阁下!阿里阿多!”
说完,他几乎是恶狗扑食似的扑到桌子前,双手颤抖着捧起这次的“介绍费”,贪婪地数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对着胡力又是深深一躬,这才带着手下押着那四个半死不活的黑皮,像赶羊一样匆匆离开。
看着那头军曹的离去的背影,胡力脸上的冷漠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憋不住的笑意。
猛地向后靠在弹药箱上,肩膀因为强忍笑意剧烈抖动起来。
“哈哈哈…少爷,你看他那怂样!跟见了骨头的狗似的!”
金南也绷不住了,笑得直拍大腿。
“还‘小林中队的货物’,真特娘的把自己当人F子了!”
胡力揉了揉笑得发酸的腮帮子。
“看见没?这就是鬼子的贪婪!真金白银面前,什么狗屁的尊严,武士道精神,全特么喂狗了!他们现在只认这个!”
胡力又抓起一把硬币,在手里掂了掂,眼神里满是嘲讽和掌控一切的快意。
“半个来月!整整三千两百黑皮!”
胡力的声音带着兴奋。
“工藤新一这个名字,现在在达维亚的底层鬼子圈子里,比特娘的大黄的名头还管用!”
胡力站起身,走到石洞巨大的洞口边,看着洞外。洞口外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新“招聘”来的黑皮,足有四百一十三个。
几个同样穿着倭军低级军官制服,但眼神明显更机灵的人在维持秩序,那是胡力安排过来的自己人。
一些倭军小头目还在外面探头探脑,显然是“闻腥”而来,想分一杯羹。
“少爷,今天上午这都第三波了!”
金南走了过来,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人群,咂了咂嘴。
“照这速度,月底前破万就跟玩似的!那些鬼子都疯了,现在到处明里暗里的抓黑皮往这送,生怕来晚了抢不到钱!”
胡力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让他们疯,越疯越好。他们抓得越凶,内部矛盾就越大,互相倾轧、举报,然后狗咬狗一嘴毛。我们正好浑水摸鱼。”
胡力吐出一个烟圈,看着烟圈在潮湿的空气中消散。
“工藤新一这个身份,就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块肥肉。没人会去深究这块肉是不是真的,他们只关心自己能不能咬上一口,能不能比别人咬得更大口。”
正说着,一个穿着运输队制服的倭军少尉,带着两头鬼子,押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黑皮过来了。
这头少尉显然是个生面孔,神情有些紧张,但是在看到桌面上散落的钱币的时候,眼睛瞬间就亮了。
“少…少佐阁下!运输队…运输队抓到一批逃跑的黑皮!都是体强身壮的!”
少尉结结巴巴,目光不住地瞟向桌面。
金南立刻板起脸,恢复了“金田军曹”的冷酷。
“规矩懂不懂?点数!验货!”
胡力重新坐回弹药箱,又变成了那个高深莫测、掌握生杀予夺的“工藤少佐”。
满意地看着这个新来的少尉望着金钱,露出局促和渴望的表情。
“开始吧。”
胡力语气平淡,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他靠在弹药箱上,看着金南再次开始那套侮辱性的“验货”程序。
看着新来的鬼子少尉紧张又贪婪地等待结果,看着门外似乎还有更多闻讯赶来的身影…
达维亚潮湿闷热的空气中,“工藤新一”的名号如同瘟疫似的在底层倭军中疯狂传播。
贪婪的病毒早已侵蚀了他们的理智和所谓的忠诚。在真金白银的诱惑下,没有人关心那个坐在石洞里里、用金钱玩弄着他们的“少佐”究竟是谁。
他们只关心自己手里的绳索够不够结实,能捆来多少“货物”,能换来多少钞票。
胡力看着眼前这荒诞且高效的一幕,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
计划,正以远超预期的速度疯狂推进。这由贪婪驱动的列车,正载着无数被奴役的灵魂和他精心编织的陷阱,轰隆隆地驶向未知的深渊。
而他,就是那个在深渊边缘,微笑着投下诱饵的猎人。
云栖山庄的书房里,弥漫着雨后缅北山林特有的湿润草木清香,混合着顶级普洱的醇厚气息。
胡力惬意地靠在太师椅上,端起温热的紫砂杯,袅袅茶烟氤氲着他略带疲惫却放松的脸庞。
爪瓦半个月的“丰收”让他心情舒畅,三千多“黑皮”安稳收进小世界,后续的“招聘”渠道也如贪婪的藤蔓般疯狂蔓延。
一切都在按计划顺利推进,甚至超出预期。所以,胡力回到缅国,放松一下身心,顺便,奖励一下自己。
就在这时,胡力随手放在紫檀木书案上的手机,屏幕亮起,连续的“叮叮”声伴随着震动传出,不是电话,而是一连串的信息提示音。
胡力挑了挑眉,带着一丝被打扰清闲的不悦,拿起手机解锁,屏幕上全是谢晋元发来的照片。
胡力随手点开第一张。镜头怼得很近,一个瘦骨嶙峋、几乎不成人形的倭国小男孩蜷缩在焦黑的断墙下,身上盖着半片残破的草席。
雨水打湿了小男孩稀疏枯黄的头发,紧紧贴在蜡黄凹陷的脸颊上。他闭着眼,嘴唇是可怕的青紫色,怀里却紧紧抱着一个同样脏污不堪、缺了胳膊的布偶兔子。
胡力端着茶杯的手顿住了,眉头下意识地蹙起,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很快就被冷漠覆盖,啜了一口茶,手指滑动,点开下一张。
第二张,是一个稍大点的女孩,穿着破烂到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和服,赤着脚站在冰冷的雨水里。
女孩正弯腰在泥水里费力地刨着什么,旁边一个同样瘦小的男孩凶狠地推搡着她,试图抢夺她手里刚挖出来的、带着泥浆的几根不知名草根。
女孩脸上是绝望的哭喊表情,空洞的眼神里透着惊恐。
胡力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茶水的温度似乎瞬间降了下去。
第三张,在一个漏风的、用破木板和油毡布勉强搭成的窝棚里,挤着四五个孩子。
光线稍显昏暗,只能看到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取暖的轮廓。其中一个孩子脸颊异常红艳,眼神涣散,显然是发着高烧。
一只瘦得皮包骨的手伸向镜头,似乎在乞求着什么,但是画面里没有任何施予者。
第四张,废墟的背景中,一个穿着复兴军军装的身影背对着镜头,显然是谢晋元自己,正单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一件军大衣盖在一个躺在地上的小小身躯上。
那个孩子的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旁边散落着几根被雨水泡烂的野苋菜。
这张照片没有聚焦孩子的脸,却充满了无声的沉重和一种…矛盾的张力。
一张又一张,胡力的手指越来越快。
哭泣的婴儿被一个同样瘦弱的,可能只有十岁左右的女孩抱在怀里,女孩的眼神里满是麻木、空洞和绝望。
看着一张张没有文字说明,没有请求,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只有最原始、最赤裸的影像冲击,像一把把冰冷的钝刀,一下下撞击着胡力的视觉神经和心灵壁垒。
“这是...想激发我的共情?”
胡力嘴里低声喃喃,放下手机,站起身背手走向窗户边,看着雨幕中的山林,久久没动一下。书房里异常安静,只有窗外雨打芭蕉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