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大哥怎么了?”沈知念下意识坐直身子。
“他呀,相思没处寄,心爱的知念妹妹还成了别人的新妇。”
付如鸢故意拖长语调,笑得更欢,“当年在演武场追着你喊知念妹妹等等我的傻小子,如今还在岭南对着月亮叹气呢!”
“越说越没正经,莫拿我打趣。”沈知念嗔怪地瞥她一眼,
付如鸢笑闹:“当年我哥偷溜去看杂耍,回来被我爹罚跪祠堂,还是你翻墙给他送点心!你忘了?”
话音未落,沈知念已反手挠她痒痒,两人笑作一团。
待笑闹渐歇,沈知念唤人备来热水,特意吩咐在浴桶里撒满新鲜茉莉。
两人各自洗了热澡。
一边晾干头发,一边各自诉说着十年光景。
付如鸢讲起岭南雨林里惊险的剿匪经历,沈知念则说起与宋鹤鸣成亲和离再二嫁的心路。
夜色渐深,裴淮年立在门外许久,手背数次悬在门上又放下。
廊下灯笼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终于,他转身大步走向后院,熊大正蜷在草堆里酣睡,被突然拎起时不满地哼哼。
“平日看你挺机灵,这会儿也不能偷懒。”裴淮年揉了揉它蓬松的毛发,抱着圆滚滚的熊大折返回厢房。
指尖刚触到门板,又想起什么似的重重拍了拍熊大的屁股。
“知念,是我。”他的声音混着熊大的哼唧声透过门缝,“熊大它、这小东西一直哼哼唧唧的,许是想你了。”
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扉半开的瞬间,茉莉香裹挟着暖意向他扑来。
熊大一瞥见沈知念,圆滚滚的身子立刻像个毛团子似的从裴淮年怀中扭动着挣脱,毛茸茸的脑袋直往她肩上拱。
经过这段时日的悉心照料,原本瘦弱的小熊早已胖了一圈,沈知念堪堪接住,被它沉甸甸的重量压得往后踉跄半步。
“裴将军,这么晚……”话未说完,沈知念抬头时正对上裴淮年不自然的神色——他的目光在她与付如鸢之间游移,手指无意识攥紧又松开。
“熊大整日在院里转悠,今日你恐怕心情不好,我想着带它来见见你。”
付如鸢凑到近前,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打量,忽然指着熊大笑出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原来是头憨态可掬的小熊!”
她故意拖长尾音,眼底闪过狡黠,“方才听裴将军那语气,我还以为你们有了爱情结晶,是抱来找娘亲的!”
“付如鸢…”沈知念压低声音喊了一声,伸手作势要打,却被付如鸢灵活躲开。
沈知念无奈,蹲下身仔细查看熊大的伤腿,见结痂处已长出柔软的新毛,这才松了口气:“今日的事,谢谢……”
“小事,咳咳。”裴淮年打断她,喉间溢出一声轻咳。
付如鸢突然弯腰,长臂一揽将熊大抱了起来。
小熊不满地发出“呜呜”叫声,肉垫在空中胡乱挥舞:“岭南的熊可威风了,我带它出去比试比试,看看这南洲城的熊是不是也一样!”
不等沈知念阻拦,她已抱着熊大快步出门,只留下熊大委屈巴巴回望的眼神。
……
“清名怎么样了?”沈知念问道,她方才一心悬在春喜身上,竟忘了问他。
“高热已退,只是气血虚得厉害。”裴淮年声线沉稳,目光掠过她仍蕴着水汽的发稍,“不必操心,我已安排稳当的嬷嬷日夜照看,饮食用药也都仔细叮嘱过了。”
沈知念轻轻颔首。
清名终究是欧阳静婉的孩子,既然这位大嫂不希望她插手,她也不好越俎代庖去管。
“对了,我打算从疾风和江火中拨一人贴身护你周全。”裴淮年忽然开口,眼底翻涌着不容辩驳的郑重,“疾风剑术凌厉,江火心思缜密,你挑谁都好。”
“啊?”沈知念猛地抬头,杏眼圆睁。
那两人不仅是裴淮年的心腹,平时更是需要穿梭于朝堂之上,要处理的事务数不胜数,此刻竟要分出一人护她?
“这太……”她下意识想要推辞,话到嘴边却被裴淮年截断。
“明日早朝后我便进宫请旨,你今夜好好想想。”他微微颔首,转身欲走。
“裴将军!”沈知念突然唤住他,声音清亮。
裴淮年转身的动作顿了顿,月光斜斜掠过他刚毅的侧脸,竟将眉眼的棱角都晕染得柔和几分。
他静静望着她,等着下文。
“明日我想亲自进宫面圣,将郡主府的事禀明皇上。”她挺直脊背,手不自觉握成拳,“这是我的事,该由我自己了结。”
两人对视片刻,裴淮年常年浸染沙场的眉眼突然温柔起来,语气里带着全然的信任:“好。”
……
付如鸢抱着熊大晃悠悠转回来,瞥见空荡荡的房间,故意拖长语调:“哟,裴将军怎么走得这么急?夜深露重的,小夫妻不该多亲近亲近?”
熊大似是配合她,也跟着“嗷呜”叫了一声。
沈知念去接熊大,手一抖,差点让熊大从怀里滑下去。
她声线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别打趣了,我与他不过……”
话到嘴边又咽下,交易婚姻的事牵扯太多,此刻实在不是开口的时机。
“行了行了,瞧把你急的。”付如鸢挤挤眼,伸手戳了戳她发烫的脸颊,“明日还要进宫面圣,再不睡,明早可要挂着黑眼圈去见皇上了。”
沈知念把熊大安置在软榻上,又抱来几床棉被隔开内室。
熊大立刻蜷成毛茸茸的团子,小脑袋枕着爪子,不一会儿就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你睡里间,我去隔壁厢房。”她指了指垂落的竹帘,“有什么事叫我。”
付如鸢累得眼皮直打架,倒头便栽进松软的被褥里,嘟囔着:“知念,还是你这当家主母凡事想的周到……”
话音未落,沉稳的呼吸声已混着熊大的呼噜声,在静谧的夜里此起彼伏。
沈知念轻轻吹灭烛火,也轻手轻脚上了床。
……
翌日一早。
沈知念坐在梳妆台前,“咔嗒”打开一个匣子。
里面静静放着那份丹书铁券。
“阿爹阿娘,你们用命换来的,知念今日就要用它去做一件大事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缓,却字字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