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冰面在冬日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青光,元天穆勒马而立,铁甲上凝结的冰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眯起眼睛望向对岸,那里静悄悄的,连一只飞鸟的影子都没有。
\"大人,前锋已全部渡河,未遇任何抵抗。\"副将策马而来,脸上写满不解,\"这陈庆之...竟然真的没有设伏?\"
元天穆的眉头拧成一个结。他抬手示意全军暂停前进,铁手套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一个月前金墉之战的惨败仍历历在目——那支白袍军如同鬼魅般从迷雾中杀出,杀得他们措手不及。如今黄河封冻,正是设伏的绝佳时机,陈庆之怎会放过?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斥候前出十里侦查。\"元天穆沉声命令,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冷硬。
身旁的王老生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上党王未免太过谨慎了。那陈庆之又不是神仙,怎会料到我们今日渡河?\"
元天穆冷冷扫了王老生一眼,这个满脸横肉的将领立刻闭上了嘴。\"小心驶得万年船。\"他缓声道,\"陈庆之用兵如神,不可不防。\"
大军继续向前推进,马蹄踏在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元天穆的心却始终悬着,总觉得对岸那片枯黄的芦苇丛中藏着无数双眼睛。直到全军安然渡过黄河,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疑虑却更深了。
\"报——\"一名斥候飞马而来,\"禀大人,前方三十里内未发现敌军踪迹,但...山东传来急报,贺拔岳率军横扫山东,已连克七城,正向徐州、淮南进军!\"
元天穆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抓住斥候的肩膀:\"此话当真?\"
斥候被他抓得生疼,却不敢挣扎:\"千真万确!沿途刺史纷纷开城投降,支持贺拔岳反抗元颢!\"
元天穆仰天大笑,笑声在旷野中回荡:\"天助我也!难怪陈庆之无暇顾及我们,原来后院起火了!\"他转向众将,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传令全军,加速前进,直取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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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洛阳皇宫内,元颢正焦躁地在殿内来回踱步。这位新登基的皇帝不过四十出头,却已两鬓微霜。他身上的龙袍显得过于宽大,仿佛承载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皇位重量。
\"陛下,陈将军到了。\"内侍轻声禀报。
元颢如见救星般快步迎上前:\"庆之!你可算来了!\"他一把抓住陈庆之的手臂,力道大得让这位白袍将军微微皱眉,\"贺拔岳那逆贼已攻下大半个山东,徐州告急!这可如何是好?\"
陈庆之轻轻挣脱元颢的手,行了一礼后才道:\"陛下稍安勿躁。贺拔岳虽来势汹汹,但远在山东。而元天穆十万大军已渡过黄河,距洛阳不过三日路程。\"
元颢脸色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那...那该如何是好?朕...朕全听将军安排。\"
陈庆之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这位依靠自己七千白袍军才登上皇位的皇帝,遇到危机时竟如此六神无主。他轻咳一声,声音沉稳如磐石:\"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先解决元天穆。贺拔岳虽强,但一时难以威胁洛阳根本。而元天穆大军虽号称十万,不过是临时拼凑的杂兵,训练仅一月有余,可速战速决。\"
元颢如溺水者抓住稻草:\"对对对,将军所言极是!那...那具体该如何应对?\"
陈庆之走到沙盘前,修长的手指在黄河与洛阳之间划了一条线:\"元天穆志大才疏,以我军少,必分兵攻我。臣请率军迎击,先破其主力,再图后计。\"
元颢连连点头,眼中满是依赖:\"全凭将军做主!需要多少兵马?粮草?朕立刻下旨调拨!\"
陈庆之微微一笑:\"陛下只需坐镇洛阳,稳定朝局。战场之事,交给臣便是。\"
当夜,陈庆之在军营大帐召集众将议事。帐内烛火通明,映照着沙盘上精细的地形图。周文育、窦泰、吴明彻等将领肃立两侧,等待主帅发令。
\"诸位,\"陈庆之的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刚收到探报,元天穆已分兵三路——侯景进驻孟津关,王老生和李叔仁猛攻大梁,刁宣、刁双兄弟则向宋地进军。\"
帐内一片哗然。周文育拍案而起:\"好个元天穆,竟敢如此托大!\"
陈庆之突然大笑,笑声清朗如金玉相击。众将愕然,他们很少见到这位沉稳的将军如此开怀。
\"元天穆愚蠢至极!\"陈庆之止住笑声,眼中精光四射,\"若他十万大军齐聚,我还需费些周折。如今分兵三路,正是天赐良机!\"
他猛地一拍沙盘边缘,震得上面的小旗纷纷跳动:\"周文育、窦泰听令!\"
两位将领立刻上前一步:\"末将在!\"
\"命你二人率军两万,即刻开赴宋地,务必击溃刁氏兄弟!\"陈庆之手指点在沙盘上的宋地位置,\"刁宣狡诈,刁双勇猛,需以智取胜。\"
周文育抱拳应诺:\"末将明白。窦将军正面牵制,我率轻骑绕后突袭,必能一举破敌!\"
陈庆之满意地点头,又转向吴明彻和丘大千:\"吴将军、丘将军,你二人率军一万五千,驰援大梁。王老生性烈,李叔仁多疑,可设计离间。\"
丘大千抚须微笑:\"将军放心,我早有准备。王老生脸上那道伤疤,正是当年被我部将所伤。只需略施小计,必能激他出战!\"
陈庆之最后看向帐中众将,声音陡然提高:\"其余众将,随我亲率五千白袍军和两万魏军,直取元天穆中军!\"
众将齐声应诺,声震营帐。陈庆之的白袍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醒目,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电:\"此战关系重大,望诸位同心协力,共创大业!\"
\"愿随将军死战!\"众将的吼声在夜色中回荡。
军议结束后,陈庆之独自走出营帐。冬夜的寒风扑面而来,他却恍若未觉。仰望星空,他想起远在建康的梁皇萧衍。当初他率七千白袍军护送元颢北上时,萧衍曾握着他的手说:\"庆之啊,此去凶险,务必珍重。\"
\"陛下,\"陈庆之轻声自语,\"臣必不负所托。\"
他转身回帐,开始仔细检查明日出征的装备。那把跟随他多年的宝剑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剑身上刻着两个小字——\"忠勇\",这是萧衍亲笔所题。
与此同时,元天穆的大军已在大梁城外二十里处扎营。中军帐内,元天穆正与王老生、李叔仁商讨攻城策略。
\"报——\"一名传令兵急匆匆闯入,\"禀大人,陈庆之已派吴明彻、丘大千率军来援大梁!\"
王老生闻言大笑:\"来得正好!老子早就想会会那丘大千了!\"他摸着脸颊上那道狰狞的伤疤,眼中燃起复仇的火焰。
李叔仁却皱起眉头:\"陈庆之本人何在?\"
传令兵低头:\"据探马回报,陈庆之亲率主力,似乎...似乎是冲着大人您来的。\"
元天穆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捏碎了,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却浑然不觉。他缓缓站起身,脸色阴沉得可怕:\"好个陈庆之,竟想直取中军...\"
李叔仁急道:\"大人,不如速调侯景回援?\"
\"不!\"元天穆断然拒绝,\"侯景驻守孟津关至关重要,不可轻动。\"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大梁位置,\"既然陈庆之想来送死,那我们就成全他!王老生、李叔仁,你二人今日出发,明日务必攻下大梁,然后迅速回师,与我合围陈庆之!\"
王老生狞笑着抱拳:\"末将遵命!定叫那逆贼有来无回!\"
夜深了,两支大军都在为明日的大战做着最后准备。黄河的冰层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仿佛在静静等待着鲜血的浸染。风吹过枯黄的芦苇,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亡魂在低声絮语。
明日,这片古老的土地将再次见证英雄与懦夫、智者与愚者的较量。而历史,终将记住胜利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