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有人私自卖摊位凭证如此之久,却没有一人敢去衙门告状,可知老百姓和官府之间的隔阂!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老百姓冷的太久了,早忘了当官要为民做主。
有些话,赵辰亲自说出来反而没人信,所以今天他叫了张迁,还有几位大沽学院的学生。
“张迁!”
“在!”
听见赵辰喊,张迁从刚刚赵辰等人走出的铺子里大声回应。然后体型有些瘦弱,颧骨微微凸起的张迁穿着文衫从里面走出来。
此时街上百姓有些惊讶,这茶水铺子里,究竟藏着多少人?
“张迁,你去做思想工作,看有没有人愿意出来指正!”
“明白!”
张迁把手一拱,随后转身又对街上的百姓拱手。
“各位乡亲,我叫张迁,父母就住在城外三道坎村,所以我和大家一样,都是土生土长的天津卫农民。”
许多眼光被张迁吸引,但他们见张迁与赵辰侃侃而谈,眼中纷纷投来疑惑。
笔直站立的张迁当然知道大家的疑虑,立即脸上露出微笑:“我父亲是军人,现在就在直沽城墙上,所以我有幸进了大沽学院读书,现在是天津行业协会的助理管事。”
这明显不能让那些疑惑的眼神放心,但张迁接下来的话,却让大多数人动容了。
“我张迁能读书,是沾了大沽政策的光。但今天的事情大家都看见了,若是没人出来为老百姓发声,用不了多久,整个天津卫官员就会肆无忌惮,以后你们的孩子要上学,恐怕就得掏出大把的银子才行!”
这就是大明的常态,老百姓没有关系和银子,干什么事情都无比艰难。
读书,就更不是普通百姓能够奢望的事情。
但现在老百姓好不容易有个读书的渠道,若是还没等到自己孩子排上号就堵死了,谁心里会甘心?
“大人,我愿意出来指认!”
想不到,第一个站出来的,居然是卖饼子的王二狗,原因简单,他家的娃子七岁了。之所以干完农活还要来城里卖饼子,就是听说七岁娃子就能上学,想给孩子攒点笔墨钱。
“我也愿意!”
有了第一个,就不愁有第二个,这就不当出头鸟。
陆陆续续有七八人愿意出头,张迁才转身对着赵辰作揖:“大人,有百姓愿意做人证!”
张迁这家伙能够在书院当学子们的头头,真是有些道理的。这么顺利就让老百姓自愿出来指证,就是因为他抓住了百姓的心理。
中国百姓就是这样,自己死都不怕,就怕儿女没有出路!
赞许的对张迁点了点头,赵辰见站出来的几人表情还是有些忐忑,便立即对几人拱手:“各位乡亲放心,我赵辰的为人还是说的上几句话,今天给大家吃个定心丸,保证没人敢拿这件事找谁的麻烦!”
斩钉截铁,让这些人心中有了不少底气。
接下来轮到赵九指出场。
他从手下两个兄弟手中拿过木盒子,打开后里面全是这些日子回收的摊位凭条。
“各位!”赵九指说话中气十足,更难得的,是他话中那种从内而外的自信。
“这是我从东市花五十个铜板一张,从摊贩手中买回的条子,十五天来,总共回收两千张有余,每张五十文,总计十万文不止。”
说着他将一张条子抓在手中,然后在夕阳下抖开。
十万文可不是小数目,此时那些摊贩和路人才知道,就这么个小东西,居然这么赚钱。
见所有人纷纷点头,赵九指又将声音提高:“我现在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各位,这个收费的条子,根本不是官府行为,纯粹就是某人为了私利,自作主张卖给大家的!”
“啊!”
惊讶声四起,想不到居然有人如此大胆。
正好这个时候,赵九指将视线看向张作,那眼中的杀意丝毫不做掩饰。
条子就是张作卖出来的,摊贩们大多都知道,此时顺着赵九指眼光看去,愤怒和惊讶纷纷如利剑般刺向张作。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张作被大众的愤怒照射,顿时低下脑袋,心中突然悔悟,自己恐怕犯了大错,但是为时已晚。
“各位!”
此时赵辰走向张作,正好将所有人眼光吸引。
“我赵辰想问大家一个问题,自从管理天津卫以来,大家觉得我赵辰可有苛责压迫过大家?”
如今的天津卫,在大明朝属于少有的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之地,老百姓当然心中有数。
“大人,您可是咱们天津卫的青天!”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纷纷的附和之声开始不绝于耳。
“对啊,赵大人是天津卫的青天。”
“老百姓有饭吃!”
良久,赵辰脸上终于有了安慰,他朝着所有人鞠了一躬。
“各位,我赵辰不是神仙,也只有一个人,手底下有三五个压榨老百姓的老鼠屎,光靠我是无法察觉的。”
话人人都懂,但众人只顾点头,也没有做出太大反应。
这就是老百姓的麻木之处,历经无数朝代,当官欺压百姓,早就习以为常。
敢怒,谁又敢言?
“各位,现在天津卫出了几颗老鼠屎,但若是无人挺身而出,很快就会变成一锅老鼠屎。到时候我赵辰,恐怕也无力回天。”
此时赵辰的语气仍然悲恸,但下一刻,立即抬高八度:“今天,趁着这锅汤还能喝,我赵辰就问大家一个公道。”
随即赵辰走到张作跟前,将他脑袋上的头发抓住,狠狠往上一抬。
“你给我好好看着!”
丝毫不管张作那惊恐的眼神,赵辰朝着周围百姓大声问道:“贪墨大家铜板的贼,就是此人,他的名字叫张作,想必很多人也知道,我今天就是要问大家,此人该如何处置?”
让老百姓来处置官员,这恐怕所有人都是第一次遇到。现场先是嗡的一声,随即又鸦雀无声。
照这样发展下去,恐怕还是没有人敢出来说话。
可是就在此时,人群中一个年轻男子突然喊了一句:“我看这样的老鼠屎,杀了也不为过!”
这人说完话,在不远处看着的情报总管赵老六,不禁点了点头。
有了第一个声音,更多的声音便接踵而至。
“该杀,那可都是血汗钱!”
“对,杀!”
“杀!”
百姓们当然激动,好不容易有个宣泄的机会,这种怨气,已经在他们心中积累了多少年?